雪停的清晨,天是透亮的蓝。苏晚刚拉开门,就被满院的白光晃了眼——屋顶、柴垛、晾肉架都裹着层厚雪,像撒了把碎糖霜。樱桃穿着红棉袄,踩着雪“咯吱咯吱”跑,小靴子陷进雪里,露出半截白袜子。
“慢点儿,别摔着!”沈知衍跟在后面,手里拎着竹扫帚,扫出条通向井台的路。他刚把雪堆成个小丘,樱桃就扑上去,用手团雪球往他后颈塞,凉得他一缩脖子,转身把她举起来,让她坐在雪丘顶上:“坐稳了,带你看檐角的冰棱。”
苏晚蹲在阶前,捡了片冻得发硬的槐树叶,叶尖挂着小冰珠。母亲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铜盆温水:“晚晚,把窗台上的腊肉翻个面,雪后太阳烈,晒透了才香。”她刚把腊肉拎起来,就看见陈默骑着三轮车过来,车斗里装着个大竹筐,上面盖着蓝布。
“婶子,晚晚姐!”陈默停下车,抹了把额头的汗,“我妈说雪后菜窖潮,把年前囤的萝卜白菜分你们些,还有两捆大葱。”小夏从车斗里探出头,手里举着个布偶:“樱桃呢?给她做了个兔子灯,晚上能点蜡烛的!”
樱桃听见声音,从雪丘上滑下来,跑过去抢布偶:“兔子灯!兔子灯!”小夏笑着把灯递给她,又从兜里掏出包瓜子:“这是炒南瓜子,昨天刚炒的,你们晒暖时磕着玩。”母亲拉着小夏的手往屋里让:“快进来喝碗热水,外头风还凉。”
沈知衍帮着陈默卸菜,萝卜白菜码在墙根下,绿莹莹的透着生气。他擦了擦手,对陈默说:“下午去后山看看?雪后说不定有野兔脚印,顺便砍几根松枝回来,火塘里烧着香。”陈默眼睛一亮:“行啊,我去拿猎枪,再带个竹篓,说不定能捡着冻山楂。”
中午太阳最暖的时候,大家搬了小板凳坐在檐下晒暖。母亲纳着鞋底,线轴“嗡嗡”转;苏晚剥着瓜子,给樱桃喂了颗,自己也磕了颗,香得眯起眼;沈知衍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本旧书,阳光落在他书页上,字里行间都沾着暖意。樱桃抱着兔子灯,把瓜子壳往沈知衍脚边扔,他也不恼,偶尔弯腰帮她捡起来,扔进竹篮里。
“晚晚姐,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小夏忽然说,“雪后总去河沟里滑冰,你摔了一跤,哭着说再也不滑了,结果第二天又拉着我去。”苏晚笑着点头:“那时候河沟冻得结实,你哥总在冰上打陀螺,鞭子甩得‘啪啪’响。”陈默挠挠头:“那时候皮,把棉袄都磨破了,回家挨了我妈一顿揍。”
下午,沈知衍和陈默去了后山。苏晚教樱桃用红纸剪兔子,剪坏了好几张,终于剪出个歪耳朵兔子,樱桃非要贴在兔子灯上。母亲在厨房揉面,准备晚上做萝卜馅饺子,案板“咚咚”的剁馅声,混着樱桃的笑声,飘得满院都是。
傍晚时,沈知衍和陈默回来了,竹篓里装着半篓冻山楂,还有几根松枝。“后山的雪没化透,脚印倒是不少,就是没看着野兔。”沈知衍把松枝插进火塘,立刻冒出股清香味。陈默倒出冻山楂,红彤彤的像小灯笼:“这山楂冻得甜,熬成山楂酱配年糕正好。”
母亲煮了饺子,端上桌时冒着热气。樱桃用筷子夹起个饺子,咬了口,萝卜馅的汁水烫得她直呼气,却还是往嘴里塞。沈知衍给苏晚夹了个饺子,又给樱桃舀了勺山楂酱:“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天黑后,沈知衍点了兔子灯里的蜡烛,橘色的光从纸缝里透出来,照得樱桃的脸红红的。她举着灯,在院子里转圈,影子跟着她跑。苏晚靠在沈知衍身边,看着樱桃的身影,闻着火塘里的松香和屋里飘来的饺子香,忽然觉得,雪后的日子,就像这盏兔子灯,暖得安静,又亮得踏实。
檐角的冰棱在月光下泛着光,偶尔有滴融雪落在地上,“嗒”的一声,在这静夜里,听得格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