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的日头刚过窗棂,院门外就传来挑担人的吆喝:“割年肉咯——新鲜的五花肉、后腿肉!”母亲正系着围裙擦灶台,听见吆喝就往外走,苏晚和樱桃也跟着凑到门边。
挑担的是镇上肉铺的老周,担子里的肉还冒着热气,五花肉层层叠叠,肥的像凝脂,瘦的透着粉,后腿肉紧实得泛着光。“婶子,要块五花肉炖着吃,再要块后腿肉腌起来,”老周手起刀落,“这肉是今早刚宰的,新鲜着呢,炖出来香得能飘三条街。”
母亲接过肉,用麻绳串着提回来,沈知衍已经烧好了热水。“炖肉得先‘飞水’,把血沫焯出来,肉才不腥,”母亲把五花肉放进铁锅里,添了冷水没过肉,又丢了块生姜和两段葱段,“你爹在世时,炖年肉总用灶上的老砂锅,说老锅炖肉香,今儿咱也用那口砂锅。”
苏晚去灶房角落翻出那口黑釉砂锅,锅底结着层厚厚的包浆,边缘还有道细裂纹,用铜丝缠了两圈。“这锅还是我小时候买的,炖了十几年肉,越炖越香,”她把砂锅洗干净,母亲已经把焯好的五花肉捞出来,用温水冲去表面的血沫,肉色变得红亮。
灶里的柴火添得足,砂锅坐在灶眼上,母亲往锅里放了两勺豆油,油热了丢进几粒八角、一块桂皮,香料“滋滋”冒香,再把五花肉皮朝下放进锅里,煎得皮起皱,金黄的油汁渗出来,满屋都是油香。樱桃蹲在灶边,盯着锅里的肉,咽着口水问:“娘,肉什么时候能吃呀?我闻着好香。”
“别急,炖肉得‘慢火煨’,最少得炖一个时辰,”母亲往砂锅里加了两勺生抽、一勺老抽,又舀了半勺冰糖,“加块冰糖,肉炖出来红亮,还带点甜口。”沈知衍帮着往灶里添了些松针,火变得温吞,砂锅边渐渐冒起细泡,肉香慢慢从砂锅里钻出来,飘出灶房,院门外路过的邻居都探头问:“苏婶子,炖年肉呢?这香味儿都飘到我家了!”
趁炖肉的功夫,母亲把后腿肉切成条,找来个粗瓷盆,往盆里倒了大半袋粗盐,又抓了把花椒、几粒八角,放在锅里炒得发黄,香味儿一出来就倒在盐里拌匀。“腌肉得用热盐擦,盐才能渗进肉里,”她把肉条铺在盆里,用炒热的盐一层层抹匀,连肉缝里都抹到,“腌上三天,再挂到屋檐下风干,过年炒着吃、蒸着吃都香。”
苏晚帮着把腌好的肉条用麻绳串起来,沈知衍搬来梯子,把肉挂在屋檐下的木杆上。阳光照在肉条上,油珠顺着肉皮往下滴,落在地上积成小油点。樱桃踮着脚够肉条,被苏晚拉住:“别碰,刚腌的肉还没入味,等风干了给你做肉干吃。”
小夏和陈默又来了,小夏手里拎着个小陶瓶:“晚晚姐,我娘说这是去年泡的米酒,炖肉时加两勺,肉更嫩,还去腥。”陈默则抱来几颗干山楂:“我奶奶说炖肉放两颗山楂,肉烂得快,还不腻。”
母亲笑着接过米酒和山楂,往砂锅里倒了两勺米酒,又丢了两颗山楂进去。砂锅已经炖了快一个时辰,肉香更浓了,用筷子戳一下五花肉,能轻松戳透,肉皮颤巍巍的,汤汁浓稠得挂在筷子上。母亲把灶里的火调得更小,盖上锅盖焖着:“再焖一刻钟,让肉吸饱汤汁,就烂乎了。”
日头偏西时,砂锅终于开盖。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肉香涌出来,五花肉炖得红亮油润,用筷子一夹就颤,放进嘴里一抿,肥的不腻,瘦的不柴,汤汁带着酱香和甜口,配着白米饭能吃两大碗。樱桃捧着小碗,母亲给她夹了块瘦的,她吹了吹就塞进嘴里,嚼得满脸通红:“香!比糖糕还好吃!”
陈默和小夏也各盛了碗,吃得满嘴流油。小夏边吃边说:“婶子炖的肉比我娘炖的香,明年我还来帮着烧火,换碗肉吃。”母亲笑着给她添了块肉:“明年还炖,让你吃个够。”
暮色渐浓,灶房里的灯亮起来,砂锅还放在灶上温着,肉香飘出院子,和隔壁的蒸馒头香、对门的炸丸子香混在一起,在腊月的空气里飘着。苏晚看着母亲给屋檐下的肉条翻了个面,沈知衍帮着收拾灶房,樱桃捧着空碗还在问“能不能再吃一块”,忽然觉得,这年的味道,就藏在老灶炖肉的香里,藏在邻里递来的米酒和山楂里,藏在一家人围着灶台的热闹里,暖融融的,像砂锅里炖得烂熟的肉,扎实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