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的晨光刚爬上屋檐,苏晚就被母亲的呼唤声叫醒了。她揉着眼睛走到院子里,看见沈知衍正站在梯子上,往门楣上钉着两根新削的竹条这是挂灯笼用的。母亲端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熬得黏稠的糯米糨糊,樱桃攥着把小扫帚,正踮脚扫着门框上残留的旧春联碎屑。
“‘二十九,贴倒酉’,今儿得把春联和灯笼都挂上,”母亲用手指蘸了蘸糨糊,试了试黏度,“知衍,竹条钉牢些,灯笼要挂得四平八稳才吉利。”沈知衍应了一声,锤子敲在钉子上,发出清脆的“当当”声,惊得院角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苏晚接过母亲递来的春联,红纸上的金字在晨光里泛着暖意。上联“春风送暖入屠苏”,下联“瑞气呈祥满门庭”,横批“万象更新”。母亲教她分辨上下联:“上联末字是仄声,下联末字是平声,贴的时候右边是上,左边是下。”苏晚点头记下,用小扫帚把门框上的浮灰扫净,沈知衍从梯子上下来,帮她托着春联两端。
糨糊抹在春联背面,散发出淡淡的米香。苏晚刚要贴上,樱桃突然喊起来:“姐姐,福字要倒着贴!”母亲笑着解释:“倒贴福字是‘福到’的意思,不过咱们大门上的福字要正贴,寓意福气堂堂正正进家门。”说着,她从竹篮里拿出个绒面福字,端端正正贴在门中央。
挂灯笼时,沈知衍犯了难去年的旧灯笼是竹骨纱面,今年新糊的红绸灯笼却大了一圈。母亲从屋里找出两根红绸带:“用这个系在竹条上,灯笼就不会晃了。”苏晚帮着穿绸带,指尖不小心被竹篾划了道红痕,沈知衍忙掏出帕子给她包上:“小心些,这竹篾没打磨光滑。”
樱桃抱着个莲花灯凑过来,灯面上的花瓣是用染过色的棉纸层层叠成的,花蕊里还藏着颗红枣。“这是小夏姐姐送的,她说莲花灯能保平安,”樱桃仰着脸,“沈大哥,你帮我挂在屋檐下好不好?”沈知衍接过莲花灯,用细铁丝把它和大红灯笼系在一起,风吹过,两盏灯笼轻轻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声。
正忙得热闹,小夏挎着个竹篮来了,篮子里装着几串彩色灯穗。“我娘说你们挂灯笼,让我送点灯穗来,”她抽出一串桃红色的,“挂在灯笼底下,风一吹像飘带似的,可好看了。”樱桃立刻抢过一串,非要自己挂,结果踮着脚够不着,急得直跺脚。沈知衍笑着把她举起来,樱桃趁机把灯穗系在灯笼上,得意地晃着小辫子。
日头升到头顶时,院子里已经挂满了灯笼。大门两侧的大红灯笼红得耀眼,屋檐下的莲花灯像朵盛开的粉色睡莲,窗棂上还挂着几盏小南瓜灯,是樱桃用红柿子皮糊的。母亲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满意地说:“这下有年味儿了,等会儿再把灶王爷的画像贴上,就齐活了。”
苏晚靠在门框上,看着沈知衍和樱桃在院子里追着灯笼影子跑,风里飘着糨糊的甜香和灯笼上红绸的沙沙声。她忽然想起父亲在世时,每年贴春联都要念叨王安石的“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如今父亲不在了,可这贴春联、挂灯笼的规矩却没变,就像屋檐下的灯笼,年年都要换新的,却总带着同样的温暖。
“苏晚,来帮我调点金粉,”母亲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把春联上的金字再描一遍,能保一年的好兆头。”苏晚应着,走进堂屋,看见案几上摆着砚台和金粉,阳光透过窗棂,在金粉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她忽然觉得,这过年的热闹劲儿,就藏在这调金粉的细心里,藏在挂灯笼的竹篾间,藏在樱桃系灯穗时的欢笑声里。扫去的是旧岁的尘埃,挂上的是新年的盼头,就像母亲说的,“日子要像灯笼一样,红堂堂、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