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的晨光带着点凉，落在院角的梨树上，把枝桠间残留的灯笼穗子吹得晃悠悠。苏晚刚把灶上的玉米粥盛出来，就见母亲正把晒好的腊肉从屋檐下往下摘那些用麻绳串着的腊肉，挂了整月，表皮已经晒得发黑，油珠顺着肉皮往下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油斑。
“‘初六送年，春耕不远’，今儿得把过年的吃食都收妥了，”母亲把腊肉放进粗瓷缸里，撒上把粗盐，“过了初六，年就算过完了，该准备春耕的事了。你爹在世时，每年初六都要去地里转一圈，看看冻土化了没，麦苗返青了没，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苏晚帮着把缸盖盖好，压上块青石。刚转身，就见沈知衍扛着把锄头从院外进来，锄头刃上还沾着点新土是他一早去地里探冻土的。“婶子，南坡的冻土化了层，能下种了，”他把锄头靠在柴房边，擦了擦额角的汗，“我看了看去年种小麦的地，麦苗已经冒青了，再过些日子就能浇返青水。”
樱桃也跟着跑进来，手里攥着几根刚冒芽的麦苗，嫩黄的芽尖沾着点泥：“娘，你看！地里长小草了！”母亲笑着接过麦苗，放在手里摩挲：“这不是草，是麦苗，等夏天就结麦穗，磨成面粉给你蒸花馍。”樱桃眨着眼睛，把麦苗插在灶台边的陶罐里，和之前插的柳枝摆在一起，嫩黄配新绿，倒像个小小的春景。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小夏和陈默的声音。小夏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包菜籽：“我娘说，过了初六该育秧了，这是去年留的白菜籽和黄瓜籽，给你们家留些，开春了种在菜园里。”陈默则扛着把犁，犁头磨得发亮：“我爹让我把犁送来，你们家的犁去年坏了，这把先借着用，春耕时正好用得上。”
母亲笑着接过菜籽：“你娘有心了，等育出秧苗，咱们两家都种点，夏天就能吃新鲜的蔬菜。”沈知衍也上前接过犁，试了试犁柄：“这犁真称手，谢谢陈默兄弟。”陈默挠了挠头：“客气啥，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几人分工忙起来：母亲和小夏在灶房收拾过年剩下的干货，把花生、核桃装进布袋，放进粮囤；苏晚和沈知衍去菜园翻地，准备育秧；陈默则帮着修去年坏了的犁，樱桃就跟在他们身后，在翻好的地里捡小石子，装在自己的布兜里。
菜园里的土刚化冻，湿乎乎的，踩上去软软的。沈知衍扶着犁，苏晚在后面拉着犁绳，两人配合着翻地，犁过的地方，新鲜的泥土翻上来，带着点潮湿的腥气那是春天的味道。“我小时候跟着我爹学过犁地，”沈知衍边犁边说，“那时候总拉不动犁，我爹就在前面帮我拽，说‘种地要用心，力气得用在点子上’。”
苏晚听着，忽然觉得这场景和记忆中父亲犁地的样子重叠在一起。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扶着犁，母亲在后面拉绳，她就跟在旁边捡石子，如今父亲不在了，却有沈知衍陪在身边，像一道暖光，把日子照得亮堂堂的。
日头升到头顶时，菜园已经翻好了一半。母亲在院门口喊他们吃饭，桌上摆着炒腊肉、凉拌野菜，还有早上蒸的玉米馍。小夏吃着玉米馍，说：“过了初六，我就得跟着我娘去镇上赶集，买些春耕用的农具，顺便给我弟买件新衣裳。”陈默也点头：“我爹说，明天就去地里浇返青水，今年的麦苗长得好，肯定是个丰收年。”
饭后，阳光暖融融的。母亲把育秧用的木盆找出来，和小夏一起把菜籽泡在温水里；沈知衍和陈默则在院角搭了个育苗棚，用竹竿做架子，盖上塑料布，这样育出的秧苗长得快；苏晚则把今天的小物件收进旧铁盒：樱桃捡的小石子、泡菜籽的温水、小夏送的菜籽包标签，还有张合照几人在菜园翻地，沈知衍扶着犁，苏晚拉着绳，樱桃举着麦苗笑，背景是菜园里的老水井和刚翻好的土地。
樱桃靠在沈知衍怀里，手里攥着颗花生，慢慢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点炒腊肉的油。苏晚看着她的睡颜，又看了看正在帮母亲搭育苗棚的沈知衍，忽然觉得，这初六的暖，就藏在翻好的泥土里，藏在泡发的菜籽中，藏在樱桃嘴角的油渣上，还有沈知衍扶犁时的认真里年过完了，但春天来了，春耕的脚步近了，日子就像这刚翻好的土地，充满了希望，等着种下新的盼头，长出满满的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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