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之壑

第二天早晨，夏竹是被一种极其轻微的震动感唤醒的。并非来自手环，而是身下的床——那无声的低频脉动似乎持续了一整夜，微弱却顽固地渗透进梦境，搅得她睡眠很浅，醒来时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看了一眼手腕，心率显示72，还算平稳。梳洗时，冷水拍在脸上，试图彻底驱散那种被强行植入的躁动。镜中的自己眼神依旧冷静，但她知道，某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无声的轰鸣在她身体里留下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上午九点整，电子音准时响起，毫无情感地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各位早上好。第二天任务发布：亲密接触。要求：在今日结束前，与除首日搭档外的任意一位异性嘉宾，累计发生不少于十分钟的、被系统判定的有效皮肤接触。任务奖励：解锁个人物品保管箱一小时。失败惩罚：今晚室内温度将恒定调整至十摄氏度。”

任务内容让餐厅里正在用简易早餐的几人动作同时一顿。

“皮肤接触？还十分钟？这系统是变态吗？”林可心率先红了脸，声音发颤，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了手腕。

赵健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类侵犯个人边界的要求极为反感。

白薇只是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涂抹着果酱，仿佛没听见，但她端起杯子时，指尖微微发白。

周宇低头猛喝果汁，耳根有点红，没看任何人。

唯有姜远，脸上绽开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几分得意和挑衅的笑容。他放下咖啡杯，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像巡视领地般扫过在场每一位女性，最后，意味深长地落在了白薇身上。

“哦？这任务有点意思。”他声音慵懒，却带着刻意的张扬，“十分钟的皮肤接触？看来系统是懂怎么促进‘感情’的。”

没人接话。气氛尴尬而紧绷。

姜远却仿佛享受这种尴尬，他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身体，衬衫勾勒出精壮的线条。他踱步到白薇身边，俯身，看似要去拿她旁边的糖罐，手臂却几乎擦过她的后背。

白薇猛地绷紧，像一只被侵犯领地的猫，心率瞬间从75跳到了85。但她没有动，只是用冰冷的侧脸对着他。

“看来有人已经提前完成任务了？”姜远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他直起身，手指若无其事地掠过白薇裸露的肩膀，动作快得像错觉。

白薇的心率飙升至90。她终于转过头，眼神锐利得像冰锥，狠狠刺向姜远。

姜远却只是回以一个更深的、饱含暗示的笑容，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上面显示他的心率为68，低得异常平稳。他像个赢得了首轮比赛的选手，开始四处“炫耀”这份胜利，尽管无人知晓这“胜利”的具体细节。

他走到咖啡机旁，对着赵健意有所指：“赵兄，这任务其实不难，关键看有没有那个胆子和...魅力。你说是不是？”

赵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心率稳定在74，声音硬邦邦的：“我只觉得恶心。”

姜远耸耸肩，又晃到周宇旁边，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小伙子，机会难得，别浪费了。有些体验，在外面可不容易遇到。”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夏竹。

周宇躲开他的触碰，语气生硬：“不劳费心。”

整个上午，姜远都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在公共区域高调地走来走去，言语间充满了暗示和炫耀，不断强调着自己已经“轻松完成”了任务，享受着其他男性（尤其是赵健）压抑的反感和女性们或厌恶或不安的回避。

他构建了一个关于自己“魅力”和“能力”的叙事，却对具体对象和过程讳莫如深，留给所有人无限的、令人不适的想象空间。

夏竹冷眼旁观。她注意到，每当姜远靠近白薇，模特的心率都会出现一次明显的峰值，然后又被她强行压制下去。她的冷漠更像是一种过度防御。而林可心，则几乎不敢看姜远，总是下意识地躲在赵健身后，仿佛姜远是什么洪水猛兽。

隐藏的当事人是谁，似乎不言而喻。

中午时分，大家各自简单解决了午餐，气氛依旧古怪。任务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那“十分钟”的要求像是一种无声的催逼。

下午，姜远似乎觉得言语炫耀还不够。当白薇坐在沙发上看书（一本密室提供的、不知内容的书）时，他故意坐到了她身边，挨得极近。

白薇立刻想起身，姜远却伸手，看似随意地按在了她放在沙发上的手背上。

“别急着走啊，”他的声音带着令人不适的亲昵，“聊聊？”

白薇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心率瞬间冲上95。她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的冰层下是翻涌的怒火和...一丝难以捕捉的屈辱？她一言不发，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卧室，重重关上了门。

姜远却只是笑了笑，对着其他人摊手，一副“你看，她就是这么害羞”的无奈表情。

赵健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走到姜远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十足：“适可而止。”

姜远挑眉，毫无惧色：“怎么？赵兄是完成不了任务，来找我撒气？还是说...”他故意拉长声音，目光瞟向林可心，“你想换个人选？”

林可心吓得脸色发白，猛地抓住赵健的胳膊。

赵健拳头握紧，心率第一次突破80，显示86。但他最终只是冷冷地瞪了姜远一眼，带着林可心离开了客厅。

夏竹感到一阵反胃。姜远的行为不仅仅是在炫耀，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施压和统治，他在测试每个人的底线，享受这种掌控感。

她起身想回房，却在走廊拐角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周宇背对着她，正拦在似乎想出来透气的白薇门前。白薇的表情极度不耐。

“...我知道可能不是你自愿的，”周宇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难得的认真，“如果那家伙强迫你，或者用了什么手段，我们可以...”

白薇打断他，声音冷得掉渣：“不关你的事。管好你自己。”她推开他，径直走向厨房方向，心率显示89。

周宇站在原地，挠了挠头，显得有些挫败。

夏竹默默退回客厅。看来，察觉到不对劲的不止她一个。但白薇的反应很耐人寻味——她似乎并不想接受帮助，甚至不愿承认。

傍晚临近，任务的倒计时无形中给每个人施加了压力。

赵健最终选择了一个极其勉强的方式完成任务——他请林可心帮忙，测量了他手臂上一处旧伤疤的长度（用了整整十二分钟），期间两人都正襟危坐，手指接触时僵硬得像木头，心率一个85一个93，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但系统似乎判定通过了。

周宇则磨蹭到快晚饭时，找到夏竹。

“夏竹姐...”他看起来有点尴尬，“那个...任务...能帮个忙吗？就...握个手？十分钟？”他的耳朵尖红得厉害，心率显示87。

夏竹看着他。年轻人眼神里有窘迫，但没有姜远那种令人不适的算计。她沉默了几秒，伸出了手。

“仅限任务。”

“当然！谢谢姐！”周宇如释重负。

十分钟的握手。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人像完成一项奇怪的工作任务，并排坐着，手僵硬地握在一起。夏竹能感受到周宇掌心的汗和略高的体温。她的手环心率稳定在78，周宇的则从90慢慢降到84。这接触无关欲望，更像是一种同盟间的相互认可。期间姜远晃过来看过一次，脸上带着嘲弄的笑，但没说什么。

最后几分钟，夏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白薇紧闭的房门。她忽然注意到，门底下的缝隙处，有一小片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闪动了一下，很快消失。

像是某种电子设备的指示灯。

晚上十点，电子音宣布任务结束。所有人都“完成”了，包括一直没出房门的白薇——系统显示她已完成任务。

个人物品保管箱解锁一小时。大家拿回了自己的手机（没有信号，只能看时间和使用基础功能）和一些私人物品，短暂的熟悉感带来些许安慰，很快又被收回。

临睡前，夏竹在厨房接水，遇到了同样来接水的白薇。两人对视一眼，空气有些凝滞。

白薇的手腕上，心率显示为83，比平时高。她的眼神避开接触，接完水转身就走。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借着厨房灯具的光线，夏竹敏锐地注意到，在她后颈衣领下方，有一小块非常隐蔽的、指甲大小的淡红色痕迹。像吻痕，更像是...某种极细微的针孔周围起的轻微过敏反应。

夏竹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她突然想起白薇上午异常平稳的心率，和她抽回手时那一闪而过的屈辱表情。想起她房门下那抹诡异的微光。

姜远的炫耀，白薇的沉默，系统的判定...

一个冰冷而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夏竹脑海。

也许，姜远的“成功”，并非源于他自以为是的魅力。

而白薇的“配合”，也并非出于自愿。

那十分钟的“皮肤接触”，真相可能远比表面看上去的更加黑暗，更加违背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