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窗外的雨下得又细又密，像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缠在玻璃上。我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打湿了肩头的棉布。空调吹出的风有点凉，我伸手把温度调高了两度。
客厅里传来球赛解说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吵醒谁。顾沉坐在沙发上，脚边搁着喝了一半的牛奶。他听见我的脚步声，抬头看了我一眼，顺手把杯子递过来。
“刚热的。”他说。
我接过杯子，玻璃壁上凝着一层水珠，指尖碰上去，有点凉。我没说话，坐到沙发另一头，和他隔开两个靠垫的距离。
电视画面闪动，球员跑来跑去，解说员喊得热血沸腾。可不知怎么的，那声音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带着点沙沙的电流声。我下意识把毯子往身上拉了拉，觉得冷。
手机就搁在茶几边上，屏幕黑着。我伸手解锁，想刷会儿短视频消磨时间。手指滑动了几下，突然，一段视频自动跳出来。
画面很模糊，像是偷拍的，角度很低。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背对着镜头，站在教学楼走廊尽头。她头发扎得整齐，裙摆被风吹起一角。
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呼吸都滞住了。
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视频还在继续。女生往前走了两步，后颈露出来，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我认得那颗痣，因为我每天照镜子都能看见。
我猛地把手缩回来，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开了纹路。那一声响惊动了顾沉，他转过头来，皱眉看我。
“怎么了？”他问。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指死死掐进掌心，指甲陷进去，痛感一阵一阵的，像是要把自己从噩梦里拽出来。
顾沉伸手想碰我肩膀，我本能地往后退，后脑撞到了窗框。一阵闷响，混着窗外的雨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他愣了一下，手停在半空。我盯着他手腕上的青筋，那条线突突跳动，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又做噩梦了吗？”他声音轻下来，像是怕惊到我。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止不住地往下掉。我咬住嘴唇，不敢让他看出我在害怕。可越是克制，心里那股恐慌就越发汹涌，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冲上来。
我猛地站起来，冲进卧室，把门反锁上。手机还在地上，视频还在放着。我蹲下去捡，手指碰到屏幕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画面里那个女生，转身了。
她脸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漆黑。
我把手机扔到床上，开始翻找自己的包。钱包、钥匙、身份证，全都塞进背包里。指甲缝里渗出血珠，我却感觉不到疼。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顾沉。他站在门口，没敲门，也没说话。
我停下动作，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盯着门缝底下透进来的光，听着他的呼吸声。
“开门。”他说。
我摇头，声音发颤：“你走。”
他没动，沉默了几秒，低声说：“程敏，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可以告诉我。”
我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我知道只要我一开口，那些画面就会重新浮现，把我彻底吞没。
我蜷在床角，把膝盖抱紧，额头抵着膝盖。雨声越来越大，像极了十五岁那年的夜晚。
那天也下雨了。
梧桐叶拍打着窗户，风呼呼地灌进来。我躲在教室后排，看着林思远一步步朝我走来。他穿着白衬衫，笑得很温柔。
“敏敏，别怕。”他说。
可我怕。
我真的很怕。
“敏敏……”顾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轻的，像是怕惊醒我，“你还记得吗？你说过，最喜欢我陪你的时候。”
我咬住嘴唇，牙齿咬破了皮，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那时候你说，只要我陪着你，你就不怕了。”他的声音有点哑，“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
我记得很清楚。
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他，是在雪地里。我摔了一跤，膝盖擦破了，他蹲下来，帮我包扎。那时候他才比我大一级，可眼神比谁都稳。
我抬起头，看着他。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说：“我会。”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每次我做噩梦，他都会在我身边。每次我情绪崩溃，他都会紧紧抱住我。哪怕我抗拒他的触碰，他也从不强迫我。
可是现在……
“不是你。”我终于开口，声音很小，“不是你……是他。”
顾沉没说话。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锁骨处有道疤，是三年前我抓伤他的。那时候我发病，把他推开，他不肯放手，我抓破了他的皮肤。
“他总在雨天出现。”我说，“每次都是雨天……”
我说不下去了，喉咙堵得慌。
顾沉慢慢走近我，这次我没有躲。他用毛毯把我裹起来，袖口残留着檀香墨水的味道，是他今天签合同时用的钢笔留下的。
“是谁？”他问。
我摇头，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味。
“别问了。”我说，“求你，别问了。”
他没再追问，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我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很稳，很有力。
“这一次，换我来护你。”他说。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雪地里那个少年。
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等我再睁开眼，已经是深夜。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我悄悄起身，走到书房门口，门虚掩着，顾沉在里面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太清。
“查过了吗？”他问，“是不是他？”
停顿了几秒，他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挂断。
我退回卧室，躺回床上。手机还亮着，相册弹出一条提示：一年前的今天。
我点进去，看到一张照片。是我们去年生日拍的，我靠在他肩上，笑得很开心。
可我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盯着天花板，听着外面的雨声。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台上传来烟灰坠落的细响，混着雨滴敲打晾衣绳的节奏。
我知道他在那里。
他一直都在。
可我依然害怕。
我蜷在床角，把毯子拉过头顶，闭上眼睛。
直到天亮。
\[未完待续\]我蜷缩在床角，毛毯裹得严严实实，可还是觉得冷。空调的嗡鸣声像一根细针，在耳膜上轻轻戳着。窗外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下得更急了。
顾沉走了。
他临走前替我关上了书房的门，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我听见阳台传来烟灰弹落的声音，混着雨水敲打晾衣绳的节奏，一声一声，压得人喘不过气。
手机还在床头柜上亮着，屏幕裂了一道缝，横贯整个相册界面。照片里的我们笑得很甜，仿佛真的幸福过。
我伸手去拿，指尖碰到屏幕的一瞬间，视频又自动跳了出来。
画面还是那个走廊，风卷起女生的裙摆，露出她后颈那颗痣。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可这次，视频里出现了声音。
“你逃不掉的。”\
声音沙哑，像是故意变过音，却带着一股熟悉的阴冷感。
我猛地把手抽回来，手机滑落到地上，屏幕朝下贴着地毯，视频还在继续播放。我能听见电流杂音里，有人在笑。
不是我。
不是我……不是我！
我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味，强迫自己别去看那片漆黑的脸。可越是克制，那些画面就越发清晰。十五岁那年的雨夜、梧桐叶拍打窗户的声音、还有那双步步逼近的眼睛——全都回来了。
我翻出枕头底下的安眠药，倒出两粒，就着冷水吞了下去。药片顺着喉咙滑下去，胃里一阵灼烧感。
我闭上眼，告诉自己：睡过去就好，睡过去就好。
可意识逐渐模糊时，我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不是卧室的门，是玄关。
脚步声很轻，但我知道是谁。除了他，没人有钥匙。
我缩在被子里，屏住呼吸，听着他的动静。他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玻璃瓶相互碰撞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然后，他进了书房。
我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知道他在查什么。
查那个视频的来源。
查……林思远。
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炸开，像一枚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我的神经。我翻身坐起，抓起手机，颤抖着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林思远。
手指悬在拨打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我怕。
我真的好怕。
门外传来翻纸的声音，窸窸窣窣，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赤脚踩上地板，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了几分。我走到门边，轻轻将耳朵贴上去。
他在看什么东西，呼吸有些重。
我慢慢拧开门把，推开一条缝。
顾沉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我和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站在一起，笑容灿烂。
他抬头，看见我站在门口，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
“你怎么醒了？”他问，声音比平时低。
我没回答，只是盯着那张照片。
“他是谁？”我问。
顾沉沉默了几秒，把照片轻轻放下。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他了吗？”他反问。
我摇头，喉头发紧。
他起身，走近我，伸手想碰我脸颊。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门框。
他叹了口气，收回手。
“他是你高中时的心理医生。”他说，“三年前，你们经常一起做心理咨询。”
我愣住了。
心理医生？
不可能……
我不记得我有看过心理医生。
“你说他……对你做了什么？”顾沉低声问。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雨夜的画面，梧桐叶在风中狂舞，教室里只有我和他。
林思远。
林思远。
这个名字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记忆碎片纷至沓来。我看见他递给我一杯温水，看见他温柔地拍我后背，看见他靠得太近时，呼吸喷在我耳边。
“敏敏，别怕。”他说。
可我怕。
我一直都怕。
我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
“我不知道……”我喃喃，“我真的不知道……”
顾沉把我搂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
“没事了。”他说，“这一次，换我来护你。”
我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可心底那股恐慌却挥之不去。
因为我知道。
林思远回来了。
他一直都在。
只是，我忘了。
而他，不想让我再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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