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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上的裂痕

从此朝暮,向阳而生

三年时光如流水般从指缝间溜走,不留痕迹。

何倩伊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三十一岁的年纪,眼角已经爬上了细微的纹路,那是岁月与忧愁共同镌刻的痕迹。她抬手轻轻抚摸那些纹路,想起陆云绪失忆前常吻着她的眼角说:“每一条细纹都是我们相爱时光的见证。”

如今,那些相爱的时光只存在于她一个人的记忆里。

“妈妈,快迟到了!”陆砚竹清脆的喊声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何倩伊迅速整理好情绪,换上明媚的笑容走出浴室:“来了来了,今天可是小学生陆砚竹的重要日子呢!”

七岁的陆砚竹已经长高了不少,穿着整齐的校服,背着蓝色的书包,小脸上是混合着兴奋与紧张的表情。何倩伊感到一阵心酸——这本该是父母共同见证的时刻,但陆云绪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路上小心”,就继续浏览他的学术期刊了。

送完陆砚竹去小学报到后,何倩伊照常去设计公司上班。三年来,她已逐渐学会在工作和照顾家庭间寻找平衡,也学会了掩饰内心的痛楚。同事们都说她坚强乐观,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个夜晚背对丈夫而眠时,心上的裂痕又加深了一分。

下班时间到了,何倩伊收拾好东西,驱车前往A大。每周三接陆云绪下班已成为他们之间不成文的约定——或者说是何倩伊单方面坚持的仪式。她希望这种日常的相处能唤起他一丝一毫的记忆,或者至少培养出新的习惯。

A大的校园秋意正浓,梧桐树叶泛黄,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何倩伊把车停在物理系楼附近,看了眼时间,比平时早了十五分钟。她决定不下车,就在车里等待。

车窗外的校园生活气息浓厚,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着,讨论着课堂内容或周末计划。何倩伊不禁想起多年前,她和陆云绪也这样并肩走在校园里,他总是帮她背着画板,耐心听她讲述设计灵感,即使他作为一个物理学者并不完全理解艺术创作。

“你的设计就像物理公式一样美丽,”他曾这样说过,“因为它们都能揭示这个世界隐藏的规律和和谐。”

那句话让何倩伊笑了好久,笑他连夸人都离不开物理比喻。但现在想来,那是他表达爱意的独特方式。

正当她沉浸在回忆中时,物理系大楼的玻璃门打开了,陆云绪走了出来。何倩伊正要下车迎接,却看到他身边还有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约莫三十岁的女性,穿着淡雅的米色风衣,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发丝随意垂落在颈侧,显得既知性又温婉。何倩伊认出那是文学系的陈婉讲师,去年才从海外归来任教,在校园里小有名气,不仅因为她的学术成就,还因为她的才貌双全。

何倩伊的手停在车门把手上,没有推开。

她看见陆云绪和陈婉并肩走着,两人似乎在热烈讨论着什么。陈婉边说边做着手势,陆云绪侧头倾听,不时点头。这种专注的倾听姿态何倩伊太熟悉了——失忆前的陆云绪总是这样听她说话,仿佛她的每一个想法都值得全心关注。

何倩伊的心微微抽紧,但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同事间的正常交流。陆云绪在A大是副教授,与其他院系的老师有学术合作再正常不过。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她的自我安慰瞬间崩塌。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吹乱了陈婉的发髻。她轻呼一声,抬手整理散落的发丝。就在这时,陆云绪做出了一个动作——他自然地伸出手,轻轻帮她把一缕吹到唇边的发丝捋到耳后。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超出了普通同事的界限。

更让何倩伊心痛的是陆云绪的眼神。他低头看着陈婉,目光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那种眼神——那种专注而温柔,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的眼神——何倩伊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了。失忆前的陆云绪总是这样看她,仿佛她是世界上最珍贵最美好的存在。

如今,这眼神却落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陈婉的脸微微泛红,羞涩地低下头,又抬起来对陆云绪说了句什么。陆云绪笑了起来,不是平日里那种礼貌疏离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眼睛都眯起来的笑。何倩伊隔着车窗仿佛都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那是她多么怀念的声音。

他们走到了分岔路口,却没有立即分开,而是继续交谈了几分钟。最后,陈婉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陆云绪,他接过时,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那种微妙的电流连远处的何倩伊都能感觉到。

终于告别后,陆云绪朝着停车的方向走来。何倩伊迅速低下头,假装在看手机,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混杂着震惊、心痛和一种被背叛的苦涩。

车门被打开,陆云绪坐了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秋日气息。“等很久了吗?”他问道,语气是一贯的礼貌。

何倩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没有,刚到。”她不敢转头看他,怕眼中的泪水会失控滑落。

车子驶出校园,驶入傍晚的车流中。车内一片沉默,只有导航仪偶尔发出的提示音。何倩伊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

“今天和陈婉老师讨论那个跨学科项目,”陆云绪突然开口,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她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关于文学叙事与物理理论结构的相似性……”

何倩伊的心沉了下去。他主动提起陈婉,语气中的欣赏显而易见。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如此主动地分享工作上的事,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她说理论物理就像是在为宇宙写故事,寻找最优雅的叙事方式。”陆云绪继续说着,完全没注意到何倩伊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我很惊讶一个文学学者对物理有如此深刻的理解。”

何倩伊想起多年前,当她试图理解他的研究时,陆云绪也曾这样耐心解释,说她作为设计师肯定能理解物理中的对称与美感。那时他的眼神和现在提起陈婉时一样闪着光,但多了专属於她的爱意。

而现在,他仿佛忘记了曾经也这样欣赏过她的理解力。

“听起来你们很投缘。”何倩伊勉强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陆云绪似乎没听出她话中的苦涩,点点头:“确实难得遇到思维如此契合的人。文科和理科的思维差异很大,但她能……”

他突然停住了,仿佛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转而问道:“砚竹今天开学怎么样?”

何倩伊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三年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儿子的情况,却像是在转移话题,掩饰对另一个女人的过度关注。

“很好,”她简短地回答,“他很兴奋,交了两个新朋友。”

又是一阵沉默。何倩伊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陆云绪正望着窗外,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还在回想刚才与陈婉的交谈。

这一刻,何倩伊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发冷。

三年来,她一直以为陆云绪的不拒绝是一种希望,是他潜意识里还记得他们的爱情的证据。现在她才恍然大悟,他的不拒绝并非因为还有爱意,而是因为不想伤害她,他的不回应不主动才是真心。只是他的善良和修养不允许他持续地伤害这个法律上的“妻子”。

这个认知比看到他与其他女人亲近更让她心痛。原来她所以为的微小进展,不过是他的礼貌和怜悯。

回到家后,何倩伊一反常态地没有主动准备晚餐,而是径直走进卧室,关上了门。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消化这天下午的发现和随之而来的心痛。

陆云绪似乎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自己去厨房简单做了些食物。何倩伊听见他在门外说:“我做了三明治,放在桌上了。”但没有像从前那样坚持叫她吃饭。

晚餐时间,两人相对无言。陆砚竹兴奋地讲述着学校的见闻,何倩伊强打精神回应,陆云绪则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点头。

“爸爸,我们科学课要做一个太阳系模型,你能帮我吗?”陆砚竹期待地问。

陆云绪迟疑了一下:“如果周末有时间的话。”语气不像父亲对儿子的承诺,更像是一个忙碌的成年人对孩子的敷衍。

陆砚竹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妈妈也可以帮我。”

何倩伊的心为儿子揪痛。这三年来,陆砚竹已经学会了不对父亲抱太多期待,这种早熟的懂事让人心疼。

晚饭后,何倩伊没有像往常一样提议看电影或散步,而是早早帮陆砚竹洗完澡,读故事哄他入睡。当她回到卧室时,陆云绪已经靠在床头看书了——是陈婉今天给他的那本书。

何倩伊默默拿起睡衣走进浴室。热水冲刷着她的身体,却冲不散心头的寒意。她想起三年前车祸发生后,陆云绪在医院醒来时的眼神,那种全然陌生的、警惕的眼神。三年来,那种眼神逐渐变得温和,但从未真正温暖过。

而她居然自欺欺人地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

洗完澡出来,陆云绪还在看书,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何倩伊默默走到床的另一侧躺下,背对着他。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她没有给他晚安吻,没有说“我爱你”,没有试图在睡前与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陆云绪终于察觉到了异常。他放下书,问道:“你没事吧?”

多么讽刺的问题。三年了,他第一次关心她的情绪居然是在这时候。

“没事,只是累了。”她轻声回答,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陆云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早点休息吧。”语气中有一丝如释重负,仿佛庆幸不需要进一步深究。

灯关了,卧室陷入黑暗。何倩伊睁着眼睛,听着身后陆云绪平稳的呼吸声。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回放:

她每天坚持的早安吻晚安吻,他从不回应但也不再拒绝; 她带他去所有曾经约会的地方,他礼貌陪同但眼神始终疏离; 她讲述他们的爱情故事,他如同听别人的故事般客观评价; 她试图亲密时,他身体僵硬但强忍不推开她。

何倩伊一直以为这是进步,是潜意识里的记忆在慢慢苏醒。现在她才明白,这只是陆云绪作为一个善良人的修养——他不爱她,但也不忍心伤害这个自称是他妻子的陌生人。

最残忍的是,他并非没有爱的能力。今天她亲眼目睹了他看陈婉的眼神,那种专注与欣赏,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都证明他仍然能够心动,能够被吸引,只是对象不再是她。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何倩伊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三年来的坚持和希望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心痛。

她想起今天下午的一幕幕:陆云绪温柔地为陈婉捋发,两人相视而笑,那种默契和电流。这些原本专属于她的温柔,现在却给了另一个女人。

而最刺痛的是,陈婉代表着陆云绪失忆前最欣赏的那种女性——聪明、独立、在专业领域有所建树。失忆前的陆云绪常说,最初被何倩伊吸引就是因为她对设计的热爱和专业精神,以及那种艺术家的敏感与科学家的理性的独特结合。

如今的他,似乎再次被同样的特质吸引,只是对象换成了陈婉。

何倩伊不知道的是,在她默默流泪的同时,身后的陆云绪也睁着眼难以入眠。他隐约感觉到今晚有些不同,但说不清是什么。三年的相处,即使没有记忆,他也已经习惯了何倩伊的存在,习惯了她单方面付出的温暖。今晚这份温暖的缺席,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但这种不安很快被对学术项目的思考所取代——特别是与陈婉合作的那个项目。

夜渐深,何倩伊终于哭累了,陷入不安的睡眠。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车祸那天的场景:陆云绪扑过来保护她,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他艰难地说:“我爱你,倩伊,保护好砚……”

梦中的场景突然变换,变成了今天下午的景象:陆云绪温柔地为陈婉捋发,眼神充满欣赏和心动。梦中的何倩伊大声呼喊,但那两人仿佛听不见也看不见她,只是相视而笑,然后并肩走远,留下她一个人站在空荡的停车场。

何倩伊从梦中惊醒,心跳如鼓。窗外月光如水,卧室里一切如常,身旁陆云绪的呼吸平稳悠长。她轻轻转身,凝视他在月光下的侧脸。那张她爱了这么多年的脸,既熟悉又陌生。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但在即将触及时停住了。三年来的每一次触碰,都是她主动,他被动接受。也许真的到了该停止的时候了。

何倩伊收回手,重新转身背对他,闭上眼睛,任由最后一滴泪滑落。

这一夜,两人背对而眠,中间的空隙仿佛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何倩伊不知道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伤痛和挑战等待着她。

但在这个月光如水的秋夜,她已经做出了一个沉默的决定:是时候停止自欺欺人,面对现实了。无论那个现实有多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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