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梧桐影下的保送生

笼中鸟

第一章 梧桐影下的保送生

九月的风裹着夏末最后一丝燥热，吹得市一中门口的梧桐树叶簌簌作响，投下的碎影在地面上晃得人眼晕。宋溱贤攥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校服袖口的补丁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那是她用攒了半年的旧报纸换来的针线，自己缝补的。

这是她来市一中报到的第一天。作为从郊区初中保送进来的学生，她是整个年级唯一“走特殊通道”的人，消息早在开学前就传遍了高一年级。此刻周围穿着崭新校服、背着名牌书包的学生们，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好奇，更多的却是不易察觉的轻视。

“哟，这就是那个‘保送生’啊？穿得这么寒酸，该不会是靠给学校捐东西才进来的吧？”尖细的女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宋溱贤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却还是撞进了一道带着香水味的阴影里。

郭晓言站在她面前，限量款的白色运动鞋轻轻碾过宋溱贤掉在地上的橡皮，透明的塑料外壳瞬间裂开一道缝。“宋同学，”郭晓言弯下腰，语气里满是假意的关切，“橡皮掉了都不知道，难怪在郊区待久了，连基本的细致都没有。”

宋溱贤咬着下唇，想弯腰去捡那半块橡皮——那是她用上周的零花钱买的，也是她唯一一块没缺角的橡皮。可她的手腕刚抬起来，就被郭晓言一把攥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放开她。”

清冷的男声突然从斜后方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让郭晓言的动作瞬间僵住。宋溱贤抬头望去，只见沈阳深倚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上，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手里把玩着最新款的黑色手机，屏幕亮着，却没看一眼。

他是京圈出了名的“太子爷”，沈家在市里的产业遍布各行各业，连学校的校董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郭晓言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还是松开了手，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委屈：“阳深哥，我就是跟宋同学闹着玩，你别误会。”

“闹着玩？”沈阳深迈开长腿走过来，鞋底踩过落叶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弯腰捡起那块裂开的橡皮，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宋溱贤的掌心，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我怎么看着，像是有人在欺负人？”他转头看向郭晓言，眼神里的笑意瞬间消失，只剩下疏离的冷，“郭二小姐，欺负一个没背景的女生，很有成就感？”

郭晓言的眼眶瞬间红了，却不敢反驳，只能咬着唇往后退了两步，拉着身边的女生悻悻离开。走之前，她还不忘回头瞪了宋溱贤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让宋溱贤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

“谢谢……”宋溱贤小声开口，声音还有些发颤。她抬头看向沈阳深，才发现他比小学时高了很多，眉眼间褪去了儿时的稚气，多了几分张扬的锐气。

“谢我？”沈阳深挑眉，把橡皮塞进她的手心，指尖故意在她的掌心捏了一下，“小学的时候，你还抢过我的草莓棒棒糖，现在一句‘谢谢’就想抵消？”

宋溱贤愣住了。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小学时她家里穷，很少能吃到零食，有次看到沈阳深手里拿着包装精美的草莓棒棒糖，忍不住冲过去抢了过来，躲在墙角啃得满脸糖渣。后来还是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让她给沈阳深道歉，她还哭着说“我只是想尝尝草莓味”。

“对不起，那时候我……”

“逗你的。”沈阳深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力道有点重，把她的马尾辫都弄乱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容易当真。对了，我跟你同班，高一（1）班，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上课铃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让宋溱贤慌了神。她抱着书包往教学楼跑，跑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沈阳深还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拿着手机，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高一（1）班的教室在三楼，宋溱贤刚冲进教室，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教室里的桌椅都是崭新的，每个人的桌面上都放着印着校徽的笔记本，只有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桌面是空的。她刚想走过去，就看到前桌的男生回头看她。

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金丝眼镜，眼神温和得像春日的阳光。他看到宋溱贤手里攥着的书包带，笑着递过来一支黑色的钢笔，笔身上还印着淡淡的墨痕。“你好，我叫瑞应成，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刚才在楼下看到你的橡皮坏了，这支笔你先用着吧，我还有一支。”

宋溱贤接过钢笔，指尖传来金属外壳的冰凉触感，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暖意。这是她来市一中后，收到的第一份不带任何轻视的善意。“谢谢你，我会还你的。”她把钢笔小心翼翼地放进铅笔盒里，那是她妈妈用旧铁皮盒子改装的，里面只有三支快用完的铅笔和半块橡皮。

“不用客气。”瑞应成笑了笑，转回头去整理课本。他的课本上已经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体，看得出来是个认真的人。

宋溱贤坐在座位上，偷偷打量着教室。周围的同学大多在互相讨论暑假去了哪里玩，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游戏机，只有她把书包里的旧课本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抚平封面的褶皱。她知道，在这所汇聚了全市富家子弟的学校里，她就像一只误入孔雀群的麻雀，唯一能让她立足的，只有学习。

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老师站在讲台上，拿着花名册点名。当念到“宋溱贤”的时候，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让她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宋溱贤同学，”班主任的声音很温和，“听说你在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好，希望你在市一中也能保持，争取进入年级前三。”

这话一出，教室里立刻传来一阵小声的议论。“年级前三？她也太不自量力了吧？”“就是，瑞应成可是从小就拿奥数奖的，她怎么比？”

宋溱贤的脸瞬间红了，手指紧紧攥着课本的衣角。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胳膊被轻轻碰了一下。瑞应成转过头，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别在意他们的话，你很厉害，我相信你。”

纸条上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温和而坚定。宋溱贤抬头看向他，瑞应成冲她笑了笑，眼神里满是鼓励。她把纸条叠好，放进铅笔盒的最底层，像是珍藏了一份小小的勇气。

下课铃响后，同学们都围到瑞应成身边，讨论着周末去哪里玩。宋溱贤收拾好课本，准备去图书馆——她想尽快熟悉学校的学习节奏，赶上其他同学的进度。可她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沈阳深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瓶冰镇的可乐，瓶盖已经拧开了。“要去图书馆？”他把可乐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刚开学就这么用功，想当年级第一？”

宋溱贤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我只是想熟悉一下课本。”

“熟悉课本？”沈阳深突然上前一步，把她逼到墙角，手臂撑在她的头顶，形成一个包围圈。他身上的薄荷味混着可乐的甜味，笼罩在她周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宋溱贤，你该不会以为，靠学习就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吧？”

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记住，在这所学校里，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他把可乐塞进她手里，“这瓶可乐，就当是我给你的‘开学礼物’。以后看到我，记得打招呼，别装作不认识。”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宋溱贤一个人站在墙角，手里攥着那瓶冰凉的可乐，心跳得飞快。她看着沈阳深的背影，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慌——她总觉得，这个小学时被她抢过棒棒糖的男生，现在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向她收紧。

下午的课是数学，老师讲的内容比初中难了很多，宋溱贤听得很认真，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例题。下课后，她还在对着一道函数题发呆，瑞应成走过来，耐心地给她讲解解题思路，直到她完全明白。

“谢谢你，瑞应成。”宋溱贤真诚地说。

“不用谢，我们是同桌，互相帮助是应该的。”瑞应成笑了笑，“对了，晚上晚自习你会去吗？我可以帮你划重点。”

宋溱贤点了点头：“我会去的。”

晚上的自习室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宋溱贤坐在靠窗的位置，认真地做着练习题，瑞应成坐在她旁边，偶尔会给她递一张写着解题技巧的纸条。就在这时，自习室的门被推开了，沈阳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郭晓言。

郭晓言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走到沈阳深身边，把蛋糕盒递给他：“阳深哥，这是我妈妈亲手做的巧克力蛋糕，你尝尝。”

沈阳深接过蛋糕盒，却没有打开，而是转头看向宋溱贤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他故意把蛋糕盒放在桌子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宋溱贤听到：“还是晓言有心，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蛋糕。”

郭晓言的脸瞬间红了，娇羞地说：“只要阳深哥喜欢就好。”

宋溱贤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知道沈阳深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可她还是忍不住觉得难受。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可眼前却总是浮现出沈阳深和郭晓言站在一起的画面。

自习结束后，宋溱贤收拾好东西，快步走出自习室。她不想再看到沈阳深和郭晓言的身影，只想快点回到学校附近的出租屋——那是她妈妈用微薄的工资租的，只有十几平米，却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

可她刚走到教学楼楼下，就看到沈阳深站在梧桐树下，手里还拿着那个蛋糕盒。“怎么走得这么快？”他拦住她，语气带着几分不满，“看到我和郭晓言在一起，不开心？”

宋溱贤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没有。”

“没有？”沈阳深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他的手指很凉，力道却很重，让宋溱贤觉得下巴很疼。“宋溱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疯狂的占有欲，“记住，你是我先注意到的人，就算我不喜欢郭晓言，也轮不到你对别人上心。”

他把蛋糕盒塞进她手里：“这个蛋糕，给你吃。别让我再看到你对瑞应成笑，不然，我可不保证会做什么。”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宋溱贤一个人站在梧桐树下，手里攥着那个沉重的蛋糕盒，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夜风吹过，梧桐树叶落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提醒她——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想要飞，却找不到出口。

回到出租屋，宋溱贤把蛋糕盒放在桌子上，没有打开。她坐在台灯下，拿出课本，继续做题。直到凌晨一点，她才把今天的知识点都复习完。她看着窗外的夜空，心里默默念着：“笼中鸟，笼中鸟，何时才能飞？”

她不知道答案，却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只有考上好大学，她才能离开这里，摆脱所有的轻视和束缚，飞向属于自己的天空。

第二天早上，宋溱贤把蛋糕带给了班里的同学，自己没有吃一口。她刚坐到座位上，就看到瑞应成递过来一杯热牛奶：“早上别空腹学习，对身体不好。”

宋溱贤接过牛奶，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看着瑞应成温和的眼神，突然觉得，或许在这所冰冷的学校里，还有人能给她带来温暖。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只是她高中生活的开始。郭晓言的欺凌、沈阳深的占有欲，还有学习上的压力，都像一座座大山，正慢慢向她压来。而那只名为“自由”的鸟，还需要经历更多的风雨，才能找到冲破笼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