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地方

父亲的身体在好转，公司的风波却愈演愈烈。某个深夜，夏晴听见父母在客厅压低声音争吵——“调包账目”“挪用项目款”这些陌生的词语碎片般钻进耳朵。她轻轻合上门，三花从猫窝里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四月下旬，第一次模拟考的成绩贴在公告栏。夏晴站在人群外围，看见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二十七——在这个以理科见长的重点班，她的物理拖了后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沈枫发来一张照片：三花趴在他的物理笔记本上，爪子正好按在一道电磁学例题旁。“它说这题你会。”附言简单得像在陈述事实。

她确实会。那道题的解法沈枫在错题集第38页用三种颜色标注过，最后一种解法旁他画了个小小的橘子，旁边写着“最甜的解法”。

晚自习后，她独自留在空教室改错题。窗外的新城市华灯初上，这个角度看不见海，也看不见他们约定要一起去看的海棠。手机屏幕亮起，是沈枫发来的视频请求。

“在改错题？”他那边镜头对着天花板，声音压得很低，“我也在自习室。”

镜头翻转，对准他摊开的习题册。他的笔尖在某道题上停顿，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夏晴忽然意识到，他特意选了能看见习题册的角度。

“第三小题，”她轻声说，“你辅助线作错了。”

笔尖停住。镜头里出现他半张脸，眼睛微微弯起：“哪里？”

他们就这样隔着屏幕讲题，像过去无数个晚自习那样。只是现在，他讲解时要忍住咳嗽——为了不打扰自习室其他人；她提问时要调大音量——新家的隔音太好，安静得让人心慌。

视频的最后，沈枫突然说：“等一下。”镜头晃动，再次稳定时对准了窗外。他所在的旧自习室在五楼，能看见远方的海平面。夜色中的海是深灰色的，只有灯塔的光规律地明灭。

“涨潮了。”他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和你那边有时差。”

原来他记得。记得她说过新家的窗户朝西，看不见海；记得她抱怨过两地有一小时的时差，连日落都不同步。

那晚的梦里，夏晴回到了那个捡到三花的宠物店。玻璃笼前，沈枫对她说：“就这只吧，它的眼睛像海。”醒来时枕边湿了一小片，三花正在床头柜上好奇地嗅着那本《三花观察日记》。

四月在试卷堆里飞快流逝。父亲出院了，但每天仍要回公司处理危机；母亲的眼角多了细纹，但会在喂三花时露出久违的笑容。沈枫的包裹每周准时到达，有时是错题解析，有时是三花的新照片，最后一次是一盒手作橘子糖。

“超市买的太甜，”便签上是他工整的字迹，“这些糖分刚好。”

高考倒计时牌翻到“42”那天，夏晴在物理周考中第一次挤进班级前十五。放学后，她绕到城东的海棠花径，花瓣已经落了大半。她蹲下身，捡起一片完整的花瓣夹进错题集里——那是沈枫画的第三条路上，标注“四月最美”的地方。

手机响起提示音。沈枫发来一张自习室的照片：夕阳透过百叶窗，在他摊开的习题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片角落，隐约可见她的那本蓝色错题集。

没有文字，但她读懂了。在这条各自奔赴的路上，他们依然在以同样的姿势奔跑。而那个关于海的约定，从未因岔路口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