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远那句“这份情……叔叔记下了”,带着千斤重量,沉甸甸地落在客厅每个人的心上。它不是轻飘飘的感谢,而是一个身处绝境的男人,在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时,发出的沉重誓言。
沈枫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客套话,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他直接拿出手机,走到客厅的落地窗边,开始低声打电话。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年轻却已显坚毅的侧脸上,那专注的神情与平日的散漫判若两人。
夏晴看着他的背影,心潮翻涌。三千万,家族信托……这些词汇对她而言曾经遥远而模糊,此刻却成了维系她家庭命运的关键。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有一股暖流在冰冷的绝望中艰难流淌。她深吸一口气,转向父母,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条理:
“爸,沈枫那边在沟通资金。我们这边不能干等。您刚才说很多文件是您签的字,但有没有可能,陈叔叔利用您的信任,在某些关键环节做了手脚,而您并不知情?比如,伪造了某些附属协议,或者在与第三方签署合同时,使用了未经您最终确认的版本?”
夏明远被女儿的问题拉回了现实,他皱紧眉头,努力在混乱的思绪中搜寻:“具体的文件细节,需要调取公司留底的档案,还有和银行、投资方往来的全部原始凭证。但现在公司那边……情况比较复杂,可能已经有债主或者记者盯上了。”
“那就想办法拿到!”夏晴眼神锐利,“爸,您有没有绝对信得过的老下属或者律师?可以委托他们,想办法避开耳目,将必要的材料复印或者拍照传出来。我们必须尽快梳理出对我们有利的证据链。”
周韵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那个需要他们呵护、连高考志愿都要反复斟酌的女儿,此刻却像一位临危受命的将领,在混乱的战场上试图理清头绪,寻找突破口。她下意识地停止了哭泣,用手帕擦干眼泪,也努力集中精神。
“老张……跟了我十几年的法务老张,应该靠得住。”夏明远沉吟道,眼中恢复了一丝生意人的锐光,“还有我的助理小陈,她经手过大部分文件流转,或许能回忆起一些异常。”
“好!”夏晴立刻接口,“那就尽快秘密联系他们。妈,”她转向周韵,“家里呢?陈叔叔以前常来,会不会在家里,比如书房,无意中留下过什么便签、笔记,或者……”她想起父亲书房深夜的争吵,“您再仔细回想一下,我爸和陈叔叔争吵时,除了资金,还提到过什么具体的人或者项目名称?”
周韵被女儿问住,努力地回忆着,眉头紧锁:“好像……好像有一次,你爸非常生气地提到过一个叫什么‘晟煊’的第三方担保公司,说老陈坚持要用这家,但背景有问题……”
“‘晟煊’……”夏晴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这时,沈枫结束了通话,走了回来,表情凝重但带着一丝确定:“我联系了信托基金的托管人和家里的法律顾问。他们需要一些时间走内部流程和进行必要的风险评估,但初步反馈,操作上是可行的。最快可能在四十八小时内,第一笔资金可以到位,用于应对银行的到期贷款。”
四十八小时!这简直是与死神的赛跑。
夏明远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沈枫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叔叔,您别急,稳住。”
“对,稳住……”夏明远重复着,深吸几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小枫,大恩不言谢。这笔钱,算我夏明远借的,利息按最高的市场拆借利率算,我会尽快……”
“叔叔,”沈枫打断他,语气诚恳,“这些后续再议。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资金的事情我来跟进确保。晴晴刚才提的证据梳理非常重要,我们必须双管齐下。”
他自然而然地用了“我们”,将自己彻底划入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的战线。
夏晴看着父亲和沈枫,看着努力振作起来的母亲,一直强撑的坚强背后那根名为“孤独”的弦,似乎松了一些。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爸,事不宜迟,您现在就联系张叔叔和陈助理,想办法拿到材料。我和妈妈再彻底检查一遍书房和家里所有可能的地方。”夏晴迅速分配任务,语气果决。
夏明远看着女儿,重重地点了点头,拿出手机,走向了相对安静的书房。周韵也站起身,拉住了女儿的手,母女俩对视一眼,眼中是同样的决心。
沈枫看着夏晴,她站在客厅中央,背脊挺直,指挥若定,明明身处风暴中心,却仿佛成了稳定这个家的锚。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散别墅内弥漫的紧张和焦虑,但一种名为“希望”和“战斗”的气息,已经开始悄然对抗那沉重的绝望。
风暴已然来临,但他们不再是被动承受的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