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日子过得慢，白天不敢点灯，只能借着从杂草缝隙漏进来的微光勉强视物——那盏从磨坊带出来的昏黄油灯，只有到了深夜确认外面安全时，才敢悄悄点上一小会儿，油壶早就见了底，每次都得省着用。苏母把仅有的干稻草分成两份，一份给咳嗽不断的苏父垫着，一份让苏晚棠靠着，自己则挨着苏父坐下，尽量把能保暖的布衫往女儿身上拢了拢。苏明远几乎不怎么歇，总守在地窖口附近，耳朵贴着土壁，连远处日本兵的皮靴声都要辨得清清楚楚。
这天傍晚，苏明远轻手轻脚从外面探路回来，袖口揣着两个皱巴巴的菜团子，还有几颗野酸枣。“跟胡同口卖菜的张婶换的，她藏了点玉米面，知道咱们难，偷偷给做了两个。”他把菜团子递过去，指尖还沾着泥土，“野酸枣是在坡上摘的，能解解腻。”
苏晚棠接菜团子时，触到他冰凉的手，皱着眉问：“你没先吃点？”
“我路上啃了半个红薯。”苏明远笑着摆手，可苏晚棠分明看见他嘴角没擦干净的玉米面——哪是什么红薯，分明是把好的都留了下来。她没戳破，默默把菜团子掰成两半，递了一半过去：“一起吃，不然我也不吃。”
苏父靠在稻草上，看着这一幕，咳嗽了两声，眼神里满是心疼：“以前咱们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可也不愁吃穿，哪成想现在……”话没说完，就被苏母轻轻拍了拍手背，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苏明远把野酸枣分给大家，拿起自己那半菜团子咬了一口，含糊着说：“伯父，现在这样不算啥，等把日本人赶跑了，咱们再把苏家的宅子修起来，您还接着坐堂看病，晚棠还能在家门口种海棠，到时候日子肯定比以前好。”
苏晚棠听着，眼睛亮了亮：“对，我还要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夏天给爹乘凉，给娘和明远哥摘葡萄吃。”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着，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了些。可没等这份暖意散透，地窖口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响——是日本兵的枪托碰在石头上的声音！
苏明远瞬间绷紧了身子，一把将油灯吹灭，伸手把苏晚棠往稻草堆后拉，又示意苏父苏母屏住呼吸。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用日语骂骂咧咧：“这破地方搜了多少遍了，哪有什么人？佐藤中佐就是折腾人！”
“别废话，搜完这片就能回去交差了。”另一个声音说着，脚步声离地窖口只有几步远，甚至能听见杂草被踩断的“咔嚓”声。
苏晚棠攥着苏母的手，手心全是汗。苏明远悄悄摸向身边的木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只要对方掀开杂草，他就只能拼了。
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还夹杂着喊声：“集合！集合！东头发现抗日分子踪迹，快过去支援！”
地窖口的脚步声顿了顿，两个日本兵骂了句“晦气”，转身就往东边跑，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彻底听不见动静，苏明远才敢喘口气，摸黑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苏母拍着胸口，小声说：“真是老天保佑……”
苏明远却皱着眉，把油灯往身边挪了挪：“东头突然有动静，说不定是咱们的人。今晚得再去探探，要是能跟队伍接上联系，咱们就不用总躲在这里了。”
苏晚棠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攥紧了手里的野酸枣：“我跟你一起去，我熟路，还能帮你望风。”
这次苏明远没拒绝，只是伸手把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好，那你一定跟紧我，不许乱跑。”
油灯的光又暗了些，可地窖里的几个人心里，却都燃起了一点新的盼头——或许，离能光明正大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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