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域回来后，落霞镇的桃花已谢了大半，枝头开始冒出青涩的桃果。念璃日渐长开，小脸圆嘟嘟的，总爱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君无邪看，只要他一抱，便会咯咯地笑，仿佛天生就与他亲近。
君无邪彻底放下了魔君的架子，成了个十足的“女儿奴”。每日清晨会亲自给念璃喂奶，傍晚抱着她在院子里散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谣，那模样若是被当年魔域的旧部看到，怕是要惊掉下巴。
洛璃看着这父女俩的互动，总忍不住笑。这日午后，她正在廊下翻看着医书，忽闻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玄风真人的声音：“君无邪，洛璃，有故人来访！”
两人有些疑惑，走出院门，只见玄风真人身边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眉眼温婉，气质娴静，正是许久未见的清婉。
清婉看到洛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上前行礼：“洛璃师姐，君前辈。”自灵幻宗那场变故后，她便潜心修行，性子沉稳了许多。
“你怎么来了？”洛璃问道。
清婉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了过来：“这是掌门让我交给你们的。前段时间整理宗门古籍，发现了这个，或许与你们有关。”
洛璃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卷泛黄的帛书，上面用古篆写着“往生录”三个字。帛书开篇记载的，竟是关于轮回石的秘辛——原来轮回石并非天生神物，而是上古时期一位仙人为弥补“逆转时空”的过错，用自己的魂魄炼化而成，石中藏着他对“修正遗憾”的执念。
“逆转时空……”君无邪皱眉，“难道这石头真能回到过去？”
“帛书上说，轮回石能短暂打开时空裂隙，但代价极大，需以至亲魂魄为引，且回到过去的人，会被时空法则排斥，最终魂飞魄散。”清婉解释道，“掌门说，你们既毁了轮回石，或许该知道它的来历，免得日后再有波折。”
洛璃看着帛书上的字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想起西域之行时，君无邪袖口沾到的那块碎片，不知是否还在。
送走清婉后，洛璃连忙去翻找君无邪的衣物，果然在他常穿的那件黑袍袖口，找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正静静躺在那里，毫无异样。
“找到了。”洛璃将碎片递给君无邪，“这东西留着怕是隐患，不如彻底毁了。”
君无邪接过碎片，指尖刚触到那冰凉的石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阵剧痛——他看到了千年前的自己，正站在镇妖塔前，白璃的魂魄在他面前一点点消散，他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君无邪？你怎么了？”洛璃察觉到他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君无邪猛地回神，额头上满是冷汗，碎片竟被他攥得发热：“没什么……许是这碎片还残留着执念。”他抬手便要将碎片捏碎，却在指尖触及的刹那，看到了另一幅画面——
那是二十年后的落霞镇，桃林小院成了一片废墟，洛璃倒在血泊中，气息全无，念璃抱着她的尸体痛哭，而他自己，正被无数仙魔围困，浑身是伤，眼中满是绝望。
“不——！”君无邪失声惊呼，碎片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洛璃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捡起碎片：“到底怎么了？”
君无邪看着她，眼神里的恐惧尚未褪去，声音带着颤抖：“我看到……看到二十年后，你死了……”
洛璃心中一震，随即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那只是幻象，是轮回石的执念在作祟，不是真的。”
“可那画面太真实了……”君无邪的声音依旧发颤，他从未如此恐惧过，哪怕当年被封印，也不曾有过这般深入骨髓的寒意，“洛璃，我不能失去你……”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洛璃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将碎片放在石桌上，取出火折子点燃：“你看，它不过是块普通的石头，烧了便什么也不是了。”
火焰舔舐着碎片，却没能将它烧毁，反而让它泛起一阵幽蓝的光，光中浮现出几行字：“时空裂隙开，遗憾可修正，以魂换一命，代价自承担。”
字迹闪现片刻，便随着火焰的熄灭而消失了。碎片依旧完好无损，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君无邪的目光落在“以魂换一命”几个字上，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洛璃察觉到他的异样，心中一紧：“君无邪，你别胡思乱想！那都是假的！”
“若是真的呢？”君无邪转头看她，眼中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若是能回到过去，阻止那些让你受苦的事，就算魂飞魄散，我也愿意。”
“我不准！”洛璃的声音陡然拔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君无邪，你以为我想要你用命来换吗？我要的是和你一起变老，看着念璃长大，不是什么狗屁的‘修正遗憾’！”
她抓起碎片，用力扔向墙角：“这破石头就是个祸害，我们不要看，不要信！”
君无邪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心中的冲动渐渐平息。他走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好，不听，不信。我陪着你，陪着念璃，一起变老。”
洛璃靠在他怀里，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知道，刚才的画面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名为“执念”的种子，而那枚碎片，就是浇灌种子的毒药。
夜里，念璃睡熟后，洛璃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熟睡的君无邪，却毫无睡意。她悄悄起身，走到墙角，捡起那枚碎片。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碎片上，泛着冰冷的光。
她能感觉到，碎片里确实藏着一股奇异的力量，那力量在诱惑着她，让她忍不住去想——若是能回到千年前，阻止白璃封印君无邪，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磨难？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洛璃狠狠压了下去。她将碎片塞进一个陶罐里，埋在院后的桃树下，又在上面压了块大石头。
“不准再出来作祟。”她对着桃树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保证。
回到屋内，她看到君无邪不知何时醒了，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睡不着？”他问道。
洛璃走过去，躺在他身边：“嗯，有点担心。”
君无邪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别担心，有我在。”
两人相拥着沉默了许久，洛璃渐渐在他怀里睡去。君无邪却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的横梁，目光深邃。
他知道洛璃埋了碎片，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他忘不了那个画面——二十年后，她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比千年前白璃消散时，更让他心疼。
若是……若是真的有万一呢？
他悄悄起身，走到院后，借着月光，将那枚碎片从桃树下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袖中。
他不会告诉洛璃，他要留着它。不是为了立刻使用，只是想……留一个希望，一个能护她周全的希望。
哪怕这个希望，是用自己的魂魄换来的。
夜风吹过桃林，带来几声虫鸣，一切看似平静，却不知一场新的风暴，已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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