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在药物带来的粘稠黑暗里，没有梦，只有一片虚无的重压。当张真源再次睁开眼时，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光线，而是一种异样的、被精心打理过的触感。
头发清爽柔软，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每一根发丝都服帖地待在它们该在的位置。皮肤光滑，残留着温和洁面产品的湿润感，连指甲都被修剪得圆润整齐。身上穿着的不再是家居服，而是一套质地柔软、剪裁合身的浅色旅行装。
他像一个被彻底清洁、抛光、准备打包送出的物件。
床边站着马嘉祺和丁程鑫。马嘉祺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丁程鑫则是休闲些的时尚外套，两人都像是即将出席重要场合，神情是一种混合着期待与最终掌控的平静。
“醒了？”马嘉祺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感觉怎么样？我们需要出发了。”
出发。去巴厘岛。去婚礼。
张真源的视线缓缓扫过他们，没有焦点，最后落回自己放在被子上的、干净得过分的双手。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没有抗拒，没有疑问，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这种彻底的、死水般的顺从，让丁程鑫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上前一步，伸手想扶张真源起身。
张真源却自己动了。他用手臂撑起身体，动作有些缓慢，带着久卧后的虚软，但很稳。他避开丁程鑫的手，双脚落地，站直。身高甚至比丁程鑫还略高一点，但那份形销骨立的感觉，让他看起来像一株随时会折断的芦苇。
马嘉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像是最终确认了什么，转身走向暗门：“车在等了。”
丁程鑫笑了笑，跟上马嘉祺，语气轻松：“终于到这一天了。”
张真源跟在他们身后，步履有些虚浮，但一步一步，走得很安静。穿过那条熟悉的、空旷的走廊，走向他一直未曾踏出过的玄关。
巨大的防盗门缓缓滑开，外面不再是想象中的车库，而是一条直接通往地下私人停机坪的通道。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那里。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涌进来，吹动他额前精心打理过的发丝。这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接触到“外面”的空气，没有江南的潮湿霉味，只有一种 sterile 的、经过过滤的冰冷。
他微微眯了下眼，适应着比室内更自然的光线。
车门前，站着另外四人。刘耀文和宋亚轩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严浩翔和贺峻霖则相对平静，但眼神都牢牢锁在他身上，像六道无形的绳索。
没有给他任何停留或观察外界的机会，马嘉祺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张真源低下头，弯腰，钻进了车厢。车内空间宽敞，皮革座椅散发着冷冽的香气。他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的地下通道墙壁。
其他人也迅速上车，将他包围在中间。车门落锁，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引擎启动，车辆平稳地滑行。
没有人说话。车厢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空调系统细微的运作声。刘耀文似乎想说什么，被马嘉祺一个眼神制止了。
张真源始终看着窗外。当车辆驶出地下通道，真正进入城市街道时，清晨的阳光透过深色的车窗膜，变得柔和而黯淡。街道，行人，车辆，店铺……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在窗外流动，像一场无声的默片。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抵着冰凉的玻璃。
那么近，又那么远。
自由是车窗上一闪而过的、虚幻的影子。
车辆没有驶向民用机场，而是开往一个私人的小型机场。一架白色的、流线型的私人飞机已经等在跑道上。
流程顺畅得如同演练过无数次。下车，登机。机舱内部奢华舒适，座位宽大得像沙发。
张真源被安排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马嘉祺自然地坐在他旁边，另一边是丁程鑫。其他四人则坐在前后排。
空乘人员专业而沉默，送上饮品和毛巾后便退到了前舱。
飞机开始滑行，加速，抬头冲入云霄。
失重感传来的一刹那，张真源闭上了眼睛。手指紧紧抓住了座椅的扶手，指节泛白。
一只温热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是马嘉祺。
“很快就能看到海了。”马嘉祺的声音近在耳边，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占有意味。
张真源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抽回手。他只是任由那只手覆盖着，感受着那令人作呕的、虚假的温暖。
飞机平稳后，他重新睁开眼，望向舷窗外。
下方是绵延的云海，如同巨大的、柔软的裹尸布。阳光刺眼，却感觉不到温度。
他知道，云海之下，那片蔚蓝的、他们为他选定的坟墓，正在越来越近。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攥紧扶手的手指。
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座椅里，闭上了眼睛。
像一具已经接受了自己命运的、温顺的祭品。
只有那偶尔在眼皮下轻微颤动的眼球，泄露了这具看似平静的躯壳内部，那场无人知晓的、最后的、冰冷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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