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文那声绝望的怒吼和砸向墙壁的闷响,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余波在顶层病房冰冷的空气中久久震荡。被丁程鑫强行拖离时,刘耀文通红的眼眶和手背上迅速肿起的伤痕,成了那场短暂风暴留下的唯一可见的痕迹。
病房门合拢,将一切骚动隔绝。
马嘉祺坐在阴影里的沙发上,没有立刻去看张真源。他闭着眼,指节轻轻按压着眉心,方才刘耀文失控时,张真源中指指尖那一下极其轻微的蜷缩,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在他高度警觉的神经末梢一闪而过。
不是错觉。
他几乎可以确定。
那封闭的意识,并非铁板一块。它在特定刺激下——尤其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剧烈的情绪冲击下——会产生涟漪。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次投向病床。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丝肌肉的纹理,任何一点呼吸的节奏变化。
然而,什么都没有。
张真源依旧安静地躺着,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波动,只是这具身体残存的、无意识的神经反射。
马嘉祺没有气馁。他站起身,没有走向病床,而是走到了房间的控制器前。他修长的手指在触摸屏上滑动,关闭了模拟自然光线的灯带系统。
瞬间,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纯粹的人工照明状态——只有医疗仪器自身发出的、幽蓝或惨绿的光芒,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勾勒出器械冰冷的轮廓,也将病床上那张苍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取消了所有的环境音模拟——海浪声、风声,甚至空气循环系统那低不可闻的嗡嗡声也被调至最低。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仪器本身无法消除的、规律的滴答声和偶尔的气泵轻响,在这极致的安静里,被放大到令人心悸的程度。
黑暗与寂静,如同厚重的绒布,包裹下来。
马嘉祺自己,也融入了角落的阴影里,不再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他在创造一个绝对纯粹的环境。剥离所有温和的、可能起到安抚作用的伪装,只剩下最本质的、冰冷的医疗现实和无处不在的监视。
他要看看,在这片剥离了所有虚假温情的、赤裸的黑暗与寂静中,那沉睡(或者说,清醒)的意识,是否会流露出更多破绽。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爬行。
仪器指示灯的光芒,像黑暗中窥伺的眼睛。
张真源躺在那里,鼻饲管、输液管、监控电极……各种管线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缠绕的蛇,将他与这些维持生命的冰冷机器紧密相连。他像一个被遗弃在宇宙飞船休眠舱里的宇航员,漂浮在无边的黑暗里。
一分钟。
十分钟。
一小时……
就在这片死寂似乎要永恒持续下去的时候——
连接在张真源胸口的心电监护仪,那代表心率规律的、平稳起伏的绿色波形,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细微的波动!
不是病理性的心律失常,更像是一种……受到某种内在情绪或思维活动影响而产生的、生理性的心跳紊突!
波动幅度很小,持续时间极短,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规律。
在医疗上,这或许可以被忽略不计。
但在马嘉祺眼中,这无异于在绝对黑暗中,划过的一丝转瞬即逝的、却真实存在的电光!
他的身体在阴影中瞬间绷紧,瞳孔在黑暗中放大,牢牢锁定了那台刚刚产生了一丝异常波动的心电监护仪屏幕。
黑暗中,他看不见张真源的表情。
但他能感觉到。
那沉寂的冰面之下,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在抗拒,在挣扎,在……感受着这令人窒息的、名为“永恒”的绝望。
马嘉祺的嘴角,在黑暗中,缓缓勾起了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的弧度。
他找到了。
不是唤醒他的方法。
而是……折磨他的方式。
原来,极致的安静与黑暗,比任何言语和威胁,都更能触及那个封闭的灵魂。
他缓缓地从阴影中站起身,没有开灯,只是走到控制器前,将环境系统恢复原状。
模拟的晨曦光线柔和地亮起,驱散了黑暗。
寂静被微弱的环境音打破。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马嘉祺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在晨曦光晕中依旧“沉睡”的张真源,用一种只有两人能懂的、无声的方式宣告:
游戏,进入了新的回合。
而这一次,猎手掌握了更残忍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