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客栈老板左航说，他遇见陈天润，是在上海的春天。

世上的春天大抵相似，慵懒的、柔软的、有一点若有似无的忧愁，更多的是被万物复苏的喜悦填满。

但也有一些人的春天不同。陈天润就是在那个春天里，被班主任叫去走廊罚站了两次。

说起来真丢人，十八岁的年纪，却得遭受这种小学生才有的"待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任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学生和老师行注目礼。

换了别的人面子上怕是早挂不住了，但陈天润还好，他总能保持一副乐呵呵的姿态，还时不时会打几个呵欠。

事实上，陈天润被罚站的理由可谓千奇百怪。

有时是晚上自习课，一个课间过去，陈天润突然不见了，课桌上只留下一张字条：今天月亮很好，申请早退赏月；有时是上着早自习，他居然呼呼大睡，问他是不是昨天念书念晚了，他却一本正经地摇头：我写完作业后去看了BBC的《驾车看印度》。

"月亮这种东西，就不能毕业了再看？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纪录片重要，还是高考重要？这么大个人了，就不能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吗？"班主任对此愤怒而无奈。面对这个靠自己考入上师附中，成绩一贯优秀的男孩，她始终不大下得了狠心惩罚他。

但陈天润偏偏热爱花式顶嘴："可今年看和明年看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呀。"班主任无言以对，陈天润因此被发配到走廊上。

"应该的。学校有学校的规则，我没有好好遵守规则，应该被惩罚。"每一次，陈天润都会笑吟吟地揉着站得酸痛的小腿，对向自己表示同情的同学认真地解释。

但下一次，站在走廊上的还会是陈天润。道理都明白，但陈天润还是没有学乖，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学乖。

很快，五月来了。

春天的最后一个月，教育局新晋科员左航穿着白衬衫，提着公文包，快步跟在领导身后，走进了上师附中的大门。

那天的阳光好得如同电影里某个刻意剪切的分镜，空气中微热的水蒸气卷着树叶的香味扑面而来。左航仰头，感到些许眩晕。

这是他成为公务员的第二十二个月。

陈天润那天又因为一件事被罚站了，起因是数学老师想拿走音乐课的时间给大家讲解摸底考的试卷。

尽管略有抱怨，但众人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唯有陈天润，数学老师都来了，他还趴在桌子上，嘴里叽里呱啦地哼唱着一段听不懂的旋律。

数学老师气得够呛："想上音乐课是吧，那就给我出去站着！"

陈天润乖乖地站起来。

"一生只有一次，到了明日就会错过；一生只有一次，正如春天只有一个五月。"陈天润站在走廊里，小声地继续唱道。

因为是德语，没有一个路人听得懂，只有临时脱队上洗手间的左航往这边看了一眼。

是宫崎骏动画《起风了》中的插曲。

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五月的风中，陈天润愣了一下，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知道，这个人听懂了自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