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航后来是在上外男生宿舍楼下找到陈天润的,陈天润当时已经办理完退学手续,正准备回寝室,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拿走。
可能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安全区域,再次面对左航,陈天润的表情显得镇定多了,但说出口的话,却令人不禁捧腹。
左航还记得,那天陈天润一本正经地问他:"我想过了,你……是不是外星人?"
"不是的。"已经准备好措辞的左航终于有机会将整件事完整的始末娓娓道来,包括五月里那场短暂的邂逅,何川在这个疑似诡异的故事中扮演的角色,还有最重要的……那首歌的名字。
"是《这是唯一的一次》,对吧?Das gibt's nur einmal。"
"啊……是你?!"陈天润震惊地捂住嘴巴。
至此,两人终于都记起了那场被遗忘在五月的,短暂的眼神交汇。尽管他早一点,他迟一点,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命运之所以被称为命运,是因为它永远出其不意,又理所当然。
"那么,现在让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吧。"左航微笑着,伸出一只手,"左航,二十四岁,中国上海人,徐汇区教育局科员。"
陈天润迟疑了片刻,还是握住他的手:"陈天润,十八岁,中国上海人,上外退学生……还有,太好了,你不是外星人!"
"没错。"
两人都大笑起来。
那一瞬间,左航发现,自己从陈天润身上看见了光。
物理书上写,光是由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单色光构成。也就是说,左航眼中的陈天润,是彩色的。
如果一个人眼中的另一个人是五彩缤纷的……那说明他的确是喜欢他没错。
处理一段不尴不尬的,进行到一半的暧昧关系,往往比说分手还要麻烦。左航明白,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拖。
无论日后他和陈天润有没有发展,他都应该对陈知知有一个合理的交代。
"所以说,你是因为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十八岁的小男孩,所以认为我们俩不适合?"陈知知在听完他的坦白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你今年几岁了吗?左航!"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喊他的名字,她从来都是温柔地叫他左航。
"二十四岁。"因为有所准备,左航虽然难堪,但还是保持着度。
"对啊,左航,明年你就二十五岁了,难道还幼稚地觉得,和一个十八岁,选择大学退学的小男生,会比跟一个和你家境、学历及工作环境相当的人更适合?"
"我没这么觉得,"左航诚实地否认,"但我没想过要比较。"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希望,以后自己做任何事情,首先满足的是'我想', 而不是'我应该'。"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神经病!"陈知知气得脸色发白,一把甩上了门。
理所当然地碰了一鼻子灰,左航识趣地往回走。
"左航?"
站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陈天润。
刚被人痛骂,就在这里遇到他,左航未免有些尴尬:"这是上外教师楼小区。你怎么在这里?"
"我住这里啊,"陈天润一愣,像突然想到什么,也稍稍变得不自在起来,"我爸是上外的教授。"
左航瞬间明白过来,两人都沉默了。
良久,陈天润开口道:"走吧,我请你喝汽水。"
说这话的陈天润似乎已恢复到平时的做派,大大咧咧地拽住左航的衣袖,拖着他往小区门口的超市走去。
"橘子味的怎么样?"他弯腰在货架上拿了两瓶,问他。
左航有点走神,随口道:"好。"
两人就真的这样傻乎乎地蹲在路边,就着吸管喝起了饮料。
陈天润呵出的热气遇上冷气不时凝成一团团小小的白雾:"其实我是一开始就想好了的,考上上外就退学,我不想学英语,也不想跟我爸一样,以后做个英语老师。我爸曾经承诺过我,只要我考取了上外,以后就再也不干涉我。"
"那你想好以后学什么了吗?"
"还没有,所以才打算到处看看,找找有没有什么真正喜欢的东西……等我想好了,就再考一次。"
陈天润说着突然偏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左航,脸上的表情似乎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对了,那天我还有事忘了问你。"
"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
"没事没事,不用紧张,刚好我也挺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