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周亦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空旷冰冷的家的。保姆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吃宵夜，他看也没看，径直上了楼。

反锁房门，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他脱下那件仿佛还沾着天台灰尘和争吵气息的外套，随手扔在地上。没有开灯，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却毫无温度的夜景。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周循最后那双眼睛——通红，却冰冷决绝，像淬了火的冰。还有那句“就当不认识”，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的胸腔里来回切割，不见血，却疼得钻心。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想找点事情做。他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里面是那个装着所有照片和资料的硬盘，还有那本被他偷偷捡回来、细心抚平褶皱的墨绿色笔记本。

他拿起笔记本，指尖拂过封面粗糙的纹理。他想起在图书馆，周循低头查阅资料时专注的侧脸，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想起在老街巷，他为找到一个完美角度而固执等待的身影；想起他推过来写满详细步骤的草稿纸时，那故作平静却微微泛红的耳根……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玩一个有趣的解谜游戏，试图破解周循这座沉默冰山下的秘密。他以为自己是那个掌控节奏的人，用一点点靠近和试探，看着对方从抗拒到松动。

直到今天，直到周循用那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他，说出“你只是在耍我”时，他才猛然惊觉。

不是游戏。

他不是在破解谜题，他是在……靠近一团温暖却脆弱的光。而他那些自以为是的靠近方式，那些来自他世界的、带着优越感的“好意”和冲动，最终成了扑灭那团光的狂风暴雨。

母亲找他谈话时，他愤怒，觉得被控制，被干涉。他以为自己和周循是同一阵线的受害者。可现在他才明白，他才是那个拿着刀的人，尽管他从未想过要伤害他。

“操！”

他低吼一声，将笔记本狠狠砸向墙壁。笔记本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散落在地上。

他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窗。窗外开始下雨，雨水模糊了城市的灯火，像极了天台上周循转身离去时，他被泪水模糊的视线。

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如此……愚蠢。

那个雨夜，骄傲的周亦舟，第一次尝到了名为“后悔”的滋味，苦涩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也终于明白，有些东西，碎了，就真的拼不回去了。他和周循之间，隔着的早已不是他母亲的警告，而是他自己亲手划下的、无法逾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