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研的手放在冰冷的金属门把上,没有立刻推开。他回头看向湛系华,用眼神询问。
湛系华微微点头,又极轻地补充了一句,气息依旧微弱:“小心……门后……可能……非物理……”
他的意思是,门后的威胁可能不再是实体性的怪物或陷阱,而是更诡异、更符合“规则”本身的东西。
井研神色凝重,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门。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另一个房间或通道。
是一片虚无的黑暗。并非没有光线的黑暗,而是一种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和声音的“无”。站在门口,甚至看不到门槛的另一边,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旋转着的浓稠墨色。
而在门口的地面上,平整地放着一张泛黄的纸。纸上用清晰的印刷体写着:
【规则十四:踏入此门,需回答一个问题。答对,门扉洞开;答错,归于虚无。】 【问题:什么是真实的?】
下面空着,似乎等待书写答案。
没有笔。
“这……这算什么?”李铭凑过来,看到纸上的字,声音发干,“什么叫什么是真实的?这怎么答?”
王医生皱眉:“哲学问题?还是心理测验?”
工人大叔瘫坐在后面,喃喃道:“俺……俺只知道肚子饿是真实的,挨打疼是真实的……”
小雅害怕地缩在张岚老师身后:“老师,答案是什么?”
张岚老师脸色苍白地摇头,这种抽象的问题,根本没有标准答案。
井研看向湛系华。此刻的湛系华,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盯着那片旋转的虚无和地上的问题,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显然在飞速思考。
“规则十三……”他忽然极轻地吐出几个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抬起眼,看向井研,又看了看那片虚无,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悟。
“它问……什么是真实的……”湛系华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但‘真实’……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什么意思?”井研追问。
“我们经历的……眼睛、低语、心跳、规则……哪些是‘真’?哪些是‘妄’?”湛系华的目光扫过众人,“甚至我们自己……此刻的认知……是否绝对‘真实’?”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那片虚无:“那片‘虚无’……或许……就是答案……”
井研一愣,猛地看向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一个大胆的念头划过脑海:“你的意思是……”
“没有……绝对的‘真实’……”湛系华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像是在呓语,“或者说……‘虚无’……即是‘真实’的一种形态……承认‘不可知’……本身……就是一种‘真实’……”
井研瞬间明白了。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悖论,一个陷阱。它诱导你去定义、去确认什么是“真实”,但在这个规则扭曲的地方,任何具体的定义都可能被扭曲、被判定为错误。真正的答案,或许是承认“真实”的不可确定性,或者……将问题本身指向的“虚无”作为答案?
但这太冒险了!万一理解错了呢?
“时间……”王医生突然低呼一声。
只见门口那片虚无的边缘,开始极其缓慢地向门内蔓延,仿佛在无声地催促。那张写着问题的纸,也似乎变得模糊了一点。
没有时间犹豫了。
井研一咬牙,做出了决定。他没有去寻找根本不存在的笔,而是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他伸出脚,用鞋底,在那张泛黄的纸上,原本应该书写答案的地方,狠狠地碾过!留下了一片模糊的、肮脏的鞋印痕迹!
仿佛在说:这就是我的答案!我拒绝回答你这个悖论性问题!或者说,这污迹和虚无,就是我的答案!
这个动作完成的瞬间,向前蔓延的虚无骤然停滞了。
然后,那片旋转的、浓稠的黑暗,如同退潮般向后退去,迅速变得稀薄、透明……
门后的景象,终于显现出来。
那不再是令人恐惧的虚无,也不是什么恐怖的场景。
那竟然是……
一条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略显老旧的医院走廊。白色的墙壁,浅色的地砖,明亮的顶灯,甚至远处还有护士站和排椅。消毒水的味道淡淡飘来。
一切都正常得……令人毛骨悚然。
尤其是他们刚刚经历了那么多诡异之后。
【规则十四】的纸张,在井研的脚下,无声地化作了淡淡的灰烬,消失了。
那扇灰金属色的门,也仿佛失去了支撑,悄无声息地向后倒下,融入了那条医院走廊的墙壁,消失不见。他们现在直接站在了这条医院走廊的入口处。
“结……结束了?”李铭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正常无比的景象,声音都有些变调,“我们……回来了?”
王医生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不对……这不是我们来的那条走廊。装修风格不一样,而且……太安静了。”
确实,这条走廊虽然明亮整洁,却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连通常医院应有的嘈杂声、脚步声、呼叫铃声响都没有。
工人大叔挣扎着爬起来,渴望地看着走廊尽头:“有……有医院?是不是俺们得救了?有医生了?”
张岚老师却紧紧搂着小雅,脸色更加苍白:“规则十三说‘眼见不一定为实’……这会不会是……更可怕的幻觉?”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湛系华。
湛系华靠在井研身上,仔细地观察着这条走廊,他的目光扫过墙壁上的标识、地面的瓷砖接缝、顶灯的型号……
良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是幻觉……至少……不完全是……”
“这里……可能是‘规则’……构建的……更深一层的……‘场景’……”
“我们……还在‘游戏’里……”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走廊的广播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平和却毫无感情的女声,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
“请患者湛系华,立即到第七诊室就诊。再通知一遍,请患者湛系华,立即到第七诊室就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