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无法邀请你进入我鲜活却痛苦的生命。
于是,我向你发出了通往我死亡的请柬。
那是我能想到的,最隆重的、也是最后的连接. 」
“点赞”事件之后,我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平静。一种彻底放弃挣扎后的死寂。既然我的鲜活、我的情感、我的悲伤在他眼中都是不合时宜的“错误”,那么,或许只有一样东西是绝对正确、不容置疑的。
死亡。
它如此终极,如此客观,如此合乎逻辑。它是一道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最终程序。他无法用任何宇宙尺度的真理来否定它。
于是,在一个同样平常的课间,我再次叫住了他。我的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仿佛在讨论一道习题的解法。
“如果以后哪一天我死了,你会来我的葬礼么?”
他显然愣了一下。这不在他熟悉的任何一套问题模板里。他的眉头微蹙,不是出于悲伤或关切,而是像电脑遇到了一个无法识别的指令,正在全力检索匹配的应对方案。
''只要你邀请我。''
我不敢相信这样的答案,也许是我将它看得太过重要,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询问。
''别忘了来我葬礼。'''
短暂的运算后,他给出了一个极其严谨、符合逻辑的答复,规避了所有情感风险和不确定性:
“只要还有联系。”他说。
他永远如此正确。“还有联系”是一个变量,一个基于未来时的条件状语从句。它完美地回避了“我会不会为你悲伤”这个情感核心,而是将它转化成了一个可验证的、关于社会关系存续的技术性问题。
但我不要变量。我要一个承诺。一个哪怕基于最薄弱技术层面的、指向我生命终点的承诺。
“我一定不删你。”我立刻接上,语气近乎虔诚。这是我唯一能绝对掌控的变量——我单方面保证“联系”的存续。我用我未来所有的可能性,去赌他一个微末的、程序化的出席。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或许有一丝困惑,或许有一丝被纠缠的不耐,但最终,所有情绪都湮灭在他强大的理性之下。他没有再反驳。
我视之为默认。
几天后,或许是那种对“绝对连接”的渴望再度灼烧着我,我第n次发出了邀请。
这次,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应对策略。他试图用逻辑解构这场对话本身的荒谬性。
“哈哈,还不一定谁先死呢。”他说。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终于找到解题思路的轻快。
看,他在试图将这场关于我死亡的沉重邀约,拉回他熟悉的、可争论的轨道。像一个孩子,认真地争论着谁先吃到糖果。
而我,毫不犹豫地跳入了这个陷阱。我必须要赢下这场争论,我必须确保我先死的“权利”,我必须让那份邀约成立。
“我先死。”我斩钉截铁地说,仿佛在争夺一个奖品。
“我先。”
“我先!”
''我先死!''
我们就这样,像两个争夺玩具的孩童,在弥漫着粉笔灰的空气里,一遍遍重复着“我先死”这三个字。
周围是同学嬉笑打闹的鲜活背景音。 而我们,在为我们谁先抵达生命的终点而认真地争吵。
极致的痛楚,在这一刻呈现出一种荒诞的、近乎黑色幽默的质感。
我用尽全部力气,也许争夺的不过是我认为他会在未来某个下午一小时的停留。 而他,认真投入地,争论着一个谁先谁后的逻辑顺序。
也许他会永远不知道,那场争吵于我而言,并非游戏。 那是我在命运的洪流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在他的世界里,打下的一根微不足道的、属于我的界桩。
那根界桩上写着: 此处,曾有一个女孩如此喜欢你。 喜欢到,只能用自己必然的死亡,来换取你一个确定的回眸。
可直到此刻我才明白,这种喜欢对他而言是一种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