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之后,世界并未改变。
太阳照常升起,他依旧坐在前排。
只是我心里那块曾经为他剧烈燃烧过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洁白、冰冷的灰.」
''葬礼''的第二天,我醒来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不是快乐,而是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后的、彻底的虚脱。仿佛一场持续数年的高烧终于退了,留下的是虚弱的身体和异常清晰的视野。
我去上学,走过熟悉的街道。阳光很好,路边樟树的叶子绿得晃眼。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却又一切都不同了。
走进教室,他已经在座位上了。背影挺拔,微微低着头,专注于摊开的书本。那个我曾在心中用几年时间无数个白日描摹、用无数夜晚祭奠的背影。
我的心,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却已彻底停止流动的湖水。
没有痛楚,没有悸动,甚至没有遗憾。曾经那些汹涌澎湃、几乎要将我撕裂的情感,消失了。它们没有转化成别的东西,只是…消失了。像水汽蒸发在空气里,不留一丝痕迹。
上课铃响,他起身回答老师的问题。声音清冷,逻辑严密,一如往常。
我听着。仅仅是听着。像一个语言学家在分析一种陌生语言的语法结构,不带任何情感偏好。
他答完了,坐下。老师表示赞许。
我低下头,继续记我的笔记。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如此清晰,盖过了教室里其他一切杂音,也盖过了我内心那片浩大的寂静。
课间,我起身去接水。需要经过他的座位。
我的步伐很稳,没有加快,也没有放缓。呼吸平稳。
当我经过他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视线,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我的衣角——他的又一次“雷达扫描”。
我感受到了。
但这一次,那束扫描波没有遇到任何障碍,没有收到任何反馈。它直直地穿透了我,射向了它后方空无一物的墙壁。
我的内部,是空的。
我没有停顿,没有侧目,甚至没有一丝肌肉的紧绷。我像一个最完美的、没有任何情感程序的仿生人,平稳地走了过去,接了水,又走了回来。
全程,我的内心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那个会因为他一个眼神而兵荒马乱、会因为他一句话而反复解读、会因为他一次扫描而试图捕捉回应的女孩,已经被昨天那场无声的葬礼,彻底埋葬了。
回到座位,我拿起笔。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摊开的笔记本上,也照在我空空荡荡的手腕上。
我低头,看着手腕上那根戴了很久的、已经有些磨损的黑色头绳。它曾经象征过什么,寄托过什么幼稚的念想,如今都已模糊不清,毫无意义。
我平静地、缓慢地、没有任何犹豫地,将它解了下来。
然后,手腕轻轻一扬。
那根黑色的头绳,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无声无息地,准确落进了座位旁的垃圾桶里。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像一个最终的句号,被轻轻画在了那几万字的结尾之后。
我收回手,手腕上留下一道极浅的勒痕。
我知道的,它很快也会消失。
我继续低头,写我的笔记。
教室依旧喧闹,阳光依旧很好。
一切如常。
万籁俱寂。
有文:
晨起如常,日色入户。 其人已入座,青衫垂目,状若凝渊。
室中喧哗皆不入耳,唯笔锋沙沙,刮纸如秋风过隙。 心湖既涸,不复微澜。
间歇,行经其侧。 彼目余光掠衣角,如羽轻扫,倏忽而逝。 余步未停,若无所觉。 内府空荡,彼之探照,穿膛而过,洞彻虚无。
返,见旧日腕绳,墨色斑驳。 解而弃之,弧落无声,没于尘芥。 痕浅肤上,须臾消散。
提笔续书,日影西移。 满堂喧嚣,忽然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