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他的呼吸声透过电流,细微地擦过耳膜。
“你的药,”他顿了顿,像是刻意放缓了语速,“是不是还在我这儿?”
林溪的指尖瞬间冰凉,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那瓶小小的喷雾剂,专用于旧伤急性镇痛,是她以前常备在他那儿的。分手得太突然,太难看,许多细碎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清算,或者说,谁都刻意不去提。
她没想到他还留着。更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个打电话过来。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干又涩。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小腿的抽痛恰好在此刻猛地窜上来,她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很轻,但在这死寂的夜里,透过话筒,想必清晰可闻。
电话那端的呼吸似乎滞了一瞬。
随即,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冷的,却裹挟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砸过来:“宿舍楼下。现在下来拿。”
不是询问,是命令。
说完,根本不等她回应,通话戛然而止。忙音嘟嘟地响起来,刺耳又突兀。
林溪握着发烫的手机,坐在床沿,心跳得又快又乱。腿疼一阵紧过一阵,提醒着她下午的狼狈和此刻的难堪。他凭什么?用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
可那药……她咬住下唇,今天站得太狠,旧伤处肿得厉害,普通的止痛片根本压不住。
宿舍楼下的感应灯大概坏了,那片区域比别处更暗。晚风吹过香樟树叶,沙沙作响,搅动着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
她最终还是咬着牙,忍着痛,一步一步挪下了楼。每走一步,左腿都像有锥子在凿。
楼下空无一人。
只有远处路灯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灌木丛和垃圾桶的轮廓。
被耍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带着一股冰凉的羞愤攫住她。
忽然,侧面阴影里,传来极轻的一声“咔哒”,像是金属打火机盖开合的声音。
林溪猛地转头。
秦彻从一棵粗壮的香樟树影里走出来。他没穿迷彩作训服,换了一件简单的黑色短袖T恤,同色长裤,身姿依旧挺拔,却卸去了白天那种冰冷的官方感,多了几分沉沉的压迫。指尖夹着一点猩红,明明灭灭,烟草的气息随着夜风淡淡飘过来。
他走到她面前,停住。隔着一步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沉静,像深夜里不起波澜的湖面,却能把她整个人都吞进去。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里,安静地躺着那瓶小小的白色喷雾剂。
林溪盯着那瓶药,又抬眼看看他,没动。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怎么?”他忽然开口,声音比电话里更低沉,染了点夜色的凉和烟草的哑,“还要我亲手给你上药?”
这话像根针,猝不及防扎进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以前她腿疼耍赖时,他没少做过这种事。
林溪脸颊猛地一热,几乎是抢一般伸手去拿那瓶药。
指尖即将碰到药瓶的瞬间,他的手却忽然合拢,将药瓶握在了掌心。
她的手扑了个空,指尖擦过他温热的掌心皮肤,触电般缩了回来。
“秦彻!”她抬头怒视他,声音因愤怒和疼痛而发颤,“你什么意思?!”
他垂着眼睫,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在昏暗光线下模糊不清,只有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林溪,”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砸得她心口发闷,“下午不是挺能逞强?”
他往前逼近半步。
林溪下意识后退,伤腿一软,后背猛地撞上冰凉的宿舍楼外墙,退无可退。
他手臂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将她困在这一小方阴影里。烟草味混杂着他身上干净却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密不透风地包裹住她。
“拖着条瘸腿,”他的视线落在她微微发抖的左腿上,又缓缓移回她的眼睛,目光锐利得像能剥开所有伪装,“就为了来看我怎么‘撩妹’?”
他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额头。
林溪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愤怒和一种更可怕的、让她想要逃离的悸动。她强迫自己仰起脸,迎上他的目光,不肯示弱。
“是啊,”她声音发紧,带着破罐破摔的尖锐,“不然呢?难道还是对你余情未了?”
话说出口,两人俱是一静。
夜风拂过,树叶沙沙响。
他盯着她,眸色深沉得看不见底,那点猩红的火光在他指尖安静燃烧。良久,他极缓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一股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意味。
“最好不是。”
他松开手,那瓶药重新落回他掌心,然后被他塞进她手里。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相触,他的温度烫得她一哆嗦。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他收回手,后退一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转身,身影重新没入树影黑暗里,只有那点猩红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随即熄灭。
脚步声渐远,最终消失。
林溪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缓缓滑坐到地上。手里的药瓶硌得掌心生疼。腿疼得厉害,可胸口某个地方,更像被那最后四个字凿开了一个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夜风吹起地上几片落叶,打着旋儿。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金属打火机盖合上的脆响。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