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一个字,透过电流,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砸进耳膜。
林溪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彻底攥死,呼吸骤停。所有鼓起的勇气,所有演练过的话语,在这一声冰冷的单字面前,碎得干干净净。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听筒里只剩下她自己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和对方那边死一样的沉默。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秒都煎熬得如同凌迟。
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准备仓皇挂断电话时。
那边,极轻微地,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很轻,轻得像错觉。
随即,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冷的,却似乎褪去了一丝最外层的冰碴,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疲惫。
「没事就挂了。」
「等等!」这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慌。
那边沉默下来,像是在等待。
林溪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窗外明晃晃的春日阳光,看着书桌上那道他指引她解出的正确答案,看着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冲撞。
最终,她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颤抖,一字一句地问:
「秦彻……」
「你的伤……好了吗?」
问出来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长到林溪几乎以为信号已经中断,或者他早已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只有那平稳而细微的呼吸声,还在证明着连接的存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他的声音才重新传来,听不出喜怒,甚至比刚才更平淡了几分,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死不了。」
三个字。
轻描淡写。
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砸得她眼前发黑,砸得那些被强行压下的、关于山火、关于枯木、关于他苍白脸色和按压腹部动作的画面,再次汹涌地扑了上来,几乎要将她溺毙。
死不了。
所以,是真的伤得很重。
重到需要提前结束军训,重到需要严密封锁消息,重到需要回到这里的医院,重到……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更加冰冷、更加难以靠近的模样。
鼻腔里冲上剧烈的酸涩,眼前瞬间模糊一片。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那哽咽溢出来。
电话那头,他似乎无意再多说一个字关于伤势。
短暂的停顿后,他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冷硬,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驱客的意味。
「还有事?」
林溪用力吸着气,试图平复翻腾的情绪,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该说什么?
说对不起?说我很担心?说谢谢你刚才……?
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烫得她无法发声。
她的沉默似乎让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看来没有。」
他冷淡地下了结论。
然后,不等她再有任何反应。
听筒里传来干脆利落的——忙音。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冰冷的忙音反复敲打着耳膜。
林溪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听着那忙音,像是听着某种宣判。
窗外阳光灿烂,春风和煦。
她却只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慢慢地、慢慢地放下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她看着暗下去的屏幕里,自己模糊而狼狈的倒影。
然后,伸出手,将那个号码,再一次地,拖进了黑名单。
动作很慢,却很坚决。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里,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天空,很久都没有动。
直到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宿舍里的光线逐渐暗淡下来。
她终于动了一下,站起身,打开灯。
刺眼的白光瞬间充满房间。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摊开的笔记,翻到第五页,看着第三题旁边,自己重新写下的、正确的解答过程。
看了很久。
然后,她拿起笔,在旁边空白处,极其缓慢地,写下了一行字。
不再是公式和演算。
而是一个日期,和一个简单的词。
「4月10日。晴。」
「再见。」
笔尖停顿了一下,最终没有落下任何名字。
她合上笔记,将它和其他书本一起,整齐地码放进书架的最底层。
像完成一个郑重的仪式。
转过身,她开始收拾第二天上课要用的东西,动作平稳,看不出任何异样。
只是从此以后,那条灰色的围巾,再也没有拿出来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