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钟摆,一下一下,敲在蒋凌宇的心上。
江意宁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手腕上的纱布渗着淡红血迹。他已昏迷七十二小时。医生说,神经抑制剂的毒素正在消退,但大脑是否留下永久损伤,尚不可知。
蒋凌宇守在床边,指尖轻轻抚过江意宁的手背,那道疤痕依旧清晰——三年前爆炸留下的印记,如今又添新伤。
他低声说:“你说过,爱是破绽。可我宁愿这破绽,由我来背。”
门被推开,副手匆匆进来:“蒋队,陈国栋的尸体解剖完成了。他在胃里藏了一枚微型芯片,我们刚破译部分内容。”
蒋凌宇接过平板,屏幕亮起:
“镜医……”蒋凌宇念出这个名字,瞳孔骤缩。
副手补充:“我们查了所有医疗档案,‘镜医’从未注册在案。但……他在三年前爆炸案的急救记录里出现过。是当晚第一个接触江意宁的人。”
蒋凌宇猛地站起,冲向医院档案室。
他翻遍三年前的急救日志,终于在一页泛黄的记录上找到那个名字——林砚,急诊科医生,当晚值班。
可林砚……是江意宁的大学导师,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调出林砚的资料,照片上是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戴金丝眼镜,笑容温和。可就在三个月前,他因“医疗事故”被注销执业资格,随后失踪。
而最后一笔监控记录显示:他进入过市局档案室,时间,正是蒋凌宇调取陈国栋案卷的前一天。
他一直在等这个时机。
蒋凌宇攥紧文件,转身冲回病房。
可病房已空。
床头只留一张纸条,字迹清俊,却透着寒意:
蒋凌宇一拳砸向墙壁,指节崩裂,血顺着手腕滴落。
他打开手机,拨通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喂,老周,帮我查一个人。林砚,前市一院急诊科主任。我要他所有资料,包括……他和江意宁之间,到底有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蒋队,你确定要查吗?我刚收到一条匿名邮件,附件里是江意宁在爆炸当晚的脑部CT扫描图。上面……有手术痕迹。”
蒋凌宇呼吸一滞。
“什么手术?”
“额叶部分切除。时间,是爆炸后三小时。主刀医生……正是林砚。”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像针一样扎进鼻腔。江意宁睁开眼,头顶是锈迹斑斑的无影灯,四壁剥落的墙皮下露出钢筋骨架,像一具被剥皮的尸体,静静腐烂。
他被绑在手术台上,手腕脚踝皆被皮带扣紧,静脉处插着留置针,透明导管连接着一瓶无色液体——镜面剂,正一滴一滴,缓慢注入他的血液。
“你醒了。”林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如旧,像一位慈祥的导师。
他穿着白大褂,金丝眼镜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手中拿着一支注射器,针尖闪烁着幽蓝的液体。
“这一次,我会帮你删除痛苦。”他轻声说,“删除那些让你软弱的记忆——蒋凌宇的出现,陈国栋的死亡,还有……你对爱的执念。”
江意宁喉咙发紧,声音沙哑:“你……早就计划好了?”
“不是计划,是修正。”林砚缓缓走近,将注射器插入输液管,“三年前,你被炸伤时,大脑额叶严重受损。陈国栋想放弃你,可我知道,你是唯一能承载‘镜面计划’的容器。所以,我切除了你的部分额叶——那部分负责‘情感泛滥’的区域。”
他俯身,指尖轻抚江意宁的额头:“然后,我植入了一个‘锚点’——让你在清醒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成为你情感的唯一寄托。那个人,是蒋凌宇。”
江意宁瞳孔骤缩。
“所以……我的爱,是被你设计的?”
“不,是被引导。”林砚微笑,“情感本身是真实的,只是方向,由我决定。你爱他,是因为我让你爱他。而他爱你……是因为你值得被爱。这不矛盾。”
“你疯了。”江意宁咬牙,“你把人当成实验品!”
“人本就是实验品。”林砚语气平静,“社会、法律、道德,都是枷锁。而‘镜面计划’,是打破枷锁的手术刀。我们不是在毁灭人性,是在提纯。”
他按下注射器。
江意宁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记忆如潮水般翻涌——
爆炸的火光,疼痛,黑暗。
然后,一双沾血的手将他抱起。
蒋凌宇的脸,在烟雾中模糊不清,却喊着他的名字:“意宁!撑住!”
手术室的灯亮着,林砚站在旁边,低声说:“从今以后,你会爱上第一个出现在你清醒时的人——蒋凌宇。”
“因为爱,是最强的执念。而执念,能让人超越生死。”
记忆碎片如刀割裂大脑,江意宁发出一声低吼,挣断了手腕的皮带。
“你错了。”他喘息着,眼神却逐渐清明,“我的爱,不是你植入的锚点。是我在无数个夜里,看着他加班的背影,是他在我做噩梦时紧紧抱住我,是他在陈国栋枪口下毫不犹豫挡在我身前……”
他冷笑:“是你低估了真实的情感。”
林砚怔住。
江意宁猛地拔掉输液管,鲜血顺着手背流下,他却毫不在意:“你以为你在重塑人性,可你从未真正理解它。情感不是程序,不是手术能切除的肿瘤。它是选择——我选择爱他,哪怕知道这一切可能被设计,我依然选择。”
他站起身,踉跄一步,却挺直脊背:“而你,林砚……你才是那个最软弱的人。你不敢面对真实的情感,所以用理论包装自己的孤独。”
林砚的手微微颤抖,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出现裂痕。
“你不懂……”他低声说,“我没有选择。我妹妹……也是实验体。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最后被‘镜面’清除。我发誓,再不让情感毁掉任何人。”
江意宁看着他,忽然轻声说:“那你更该明白——被剥夺爱的权利,才是最大的毁灭。”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踹开。
蒋凌宇站在门口,枪口对准林砚,眼神如冰。
“林医生,”他声音低沉,“你欠我一个解释——关于三年前的爆炸,关于意宁的手术,关于你如何用‘治愈’之名,行‘操控’之实。”
他一步步走进,目光落在江意宁身上,那瞬间,所有冷硬崩塌,只剩心疼。
“我来晚了。”
江意宁笑了,眼泪却落下:“不,你来得刚刚好。”
林砚缓缓举起手,注射器掉落在地。
“你们不会明白的……”他喃喃,“‘镜面’不会结束。它已经渗透进每一家医院,每一个警局,每一个……被情感困扰的灵魂。”
他笑了,笑声凄凉:“你们以为自己在破案,可你们……只是在完成它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