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7:12,北城的烟尘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焦木与塑料燃烧后特有的刺鼻气味。天光微亮,映照在那栋被烈火吞噬的民房外墙上,漆黑的焦痕如同一张扭曲的面孔,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惊魂。蒋凌宇站在废墟前,风衣下摆沾满灰烬,鞋底踩过碎裂的玻璃与碳化的木梁,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他不是被正式派遣来的——南城警方无权介入北城案件,但他看到了新闻:“电瓶车起火,婴儿被抛下楼,群众接住”。画面中,那把从四楼垂下的床单,像一面投降的白旗,又像一封无声的求救信。
他嗅到了不对。
火灾现场早已被封锁,警戒线拉得严密,但蒋凌宇不是来走程序的。他是来闻真相的。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残留的焦黑痕迹。不是普通的木炭味——里面混着一丝塑料燃烧的刺鼻气味,还有……微量的化学溶剂残留。他从口袋中取出便携式采样袋,小心翼翼地刮取一小撮灰烬,放入密封袋中。
“电瓶车起火?”他低声自语,“不,这火,是被‘帮助’烧起来的。”
他抬头,望向四楼那扇被砸开的窗户。婴儿被抛下的地方。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这不是意外,而是一场伪装成事故的清除行动呢?
他不是第一次见这种手法。在“L-Project”的档案里,他曾读到过“灰烬协议”——一种通过制造“意外”火灾或事故,清除关键证人或实验对象的手段。火,是最好的掩护。它能烧毁证据,也能烧毁记忆。
8:45,北城派出所,临时案情通报会。
“蒋警官?”一名年轻民警认出了他,语气中带着惊讶与一丝警惕,“你不是我们这儿的……”
“我是来协助的。”蒋凌宇出示了南城警局的联络函,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而且,我怀疑这起火灾,与‘L-Project’有关。”
会议室瞬间安静。所长抬眼,目光如刀:“L-Project?那不是已经被查封的旧案吗?”
“查封不等于终结。”蒋凌宇将采样袋放在桌上,“这是从楼梯间地面采集的残留物。成分分析显示,含有三乙基铝——一种高活性引燃剂,常用于军事燃烧弹。它不会自然存在,更不会出现在民房电瓶车充电现场。”
众人色变。
“意思是……有人纵火?”一名女警低声问。
“不止。”蒋凌宇调出手机照片,投影在会议室屏幕上,“你们看,电瓶车燃烧的中心温度极高,但周围可燃物碳化程度不均。说明火势被人为引导。而且……”他放大一张热成像图,“这道焦痕,呈喷射状——像是有人用喷雾装置点火,而不是电池短路自燃。”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铁:
“这不是事故。是一次精准的清除。目标,是那对母女。”
“可她们只是普通居民……”所长皱眉。
“她们的房东,是赵明远的远亲。”蒋凌宇说出这句话时,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没说谎。他在调查赵明远时,发现一张被删除的通讯记录——一个号码,曾三次拨打这栋民房的座机。而那个号码,属于“白鸦”组织的一名外围执行者。更关键的是,房东名下的另一处房产,曾被用作“L-Project”的临时数据中转站。
这火,是灭口。
“赵明远在清理链条。”蒋凌宇说,“他在切断所有可能暴露他与‘白鸦’关联的线索。而这栋楼,是其中之一。”
会议室陷入沉默。所长最终点头:“你可以留下,但必须遵守程序。”
“我从不破坏程序。”蒋凌宇淡淡道,“我只揭露被程序掩盖的真相。”
10:30,医院,婴儿病房外。
蒋凌宇见到了婴儿的母亲——林小雨。她手臂缠着纱布,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像一盏在风中未灭的灯。她怀中的婴儿安然入睡,小脸红润,仿佛昨夜的惊魂只是一场噩梦。
“那天晚上……”林小雨低声说,声音有些颤抖,“我听见楼下有动静,像有人在搬东西。我往下看,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人,正在楼梯间摆弄电瓶车。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火就起来了。”
“他长什么样?”
“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他左手有道疤,从手背一直延伸到腕部。”她比划着,“像被刀割过,又像烧伤。”
蒋凌宇瞳孔一缩。
那是“白鸦”组织执行组的标志伤痕。 所有执行者在入组时,都会在左手刻下“鸦痕”,象征对组织的绝对服从。他曾在一个被俘的执行者身上见过同样的伤。
“你救了你的孩子。”他说,语气罕见地柔和,“现在,让我来保护你们。”
林小雨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你们……真的能查到真相吗?”
“能。”蒋凌宇点头,“因为真相,从不真正被烧毁。它只是藏在灰烬之下,等一个人去翻找。”
12:15,北城消防支队物证实验室。
蒋凌宇将残留物样本交给技术员,要求进行质谱分析。等待结果时,他调出了整栋楼的建筑图纸。这是一栋六层联排住宅,起火点位于一楼后间楼梯间,电瓶车停放在非指定区域。但奇怪的是,楼梯间的监控摄像头在火灾前48小时已“故障”,而物业记录显示,维修单是火灾前一小时才提交的。
太巧了。
他打开手机,接入南城警局的内部数据库,调出赵明远的亲属关系图。房东陈某,是赵明远母亲的表弟,两人虽无直接资金往来,但陈某名下的三家公司,均与赵明远控制的“明远科技”有技术服务合同。合同金额不大,但频率极高——每月一笔,固定转账。
洗钱?还是封口费?
“蒋警官。”技术员突然出声,“样本分析出来了。除了三乙基铝,还检测到微量的聚氨酯泡沫加速剂——这种物质常用于制造‘延迟起火’装置。也就是说……火,可能是被远程触发的。”
蒋凌宇眼神一凛。
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次预谋已久的行动。
14:00,北城老城区,某旧书摊。
蒋凌宇来到这里,是因为一张照片——林小雨提供的手机备份中,有一张她丈夫生前拍摄的照片:背景是这家书摊,他手中拿着一本《城市记忆:北城百年变迁》。书摊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戴着眼镜,正慢悠悠地整理旧书。
“您认识这个人?”蒋凌宇出示照片。
老人抬头,眼神微动,随即摇头:“记不清了,每天人来人往。”
“他三个月前死于‘意外’车祸。”蒋凌宇说,“就在他拍完这张照片的第二天。”
老人的手顿住了。
“他来买过书?”蒋凌宇问。
老人沉默片刻,低声道:“他来问过……一本旧档案。关于1998年北城化工厂爆炸案。他说,他妻子的家族,曾是那家工厂的工人。”
蒋凌宇心头一震。
1998年化工厂爆炸案——那正是“L-Project”早期人体实验的掩护事件。官方记录是“设备老化导致爆炸”,但蒋凌宇在周婉的遗物中发现过一份手写笔记:“爆炸非事故,是实验失控。工人被注射未知药物,产生幻觉后破坏设备……”
“他买了那本书吗?”蒋凌宇问。
“没。”老人摇头,“我说没有。但他走前,塞给我一张纸条。”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0723-1998-0612。
蒋凌宇盯着那串数字,心跳加速。
0723——他的警号后四位。
1998——化工厂爆炸年份。
0612——周婉的生日。
这不是巧合。
这是线索。
16:30,北城档案馆。
蒋凌宇用警官证调取了1998年化工厂爆炸案的原始档案。档案厚重,布满灰尘。他一页页翻看,终于在一份被标记为“机密”的附录中,发现了一张名单:“实验观察对象:北城化工厂工人,编号0723组”。
名单上,林小雨丈夫的祖父,赫然在列。
而名单末尾,有一行手写批注:
F.M.Y.——赵明远。
蒋凌宇的手微微发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小雨一家会被盯上——他们不是偶然的受害者,而是被遗忘的实验后代。赵明远在清理所有可能唤醒记忆的线索,而林小雨丈夫的调查,已经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
18:00,北城某地下停车场。
赵明远站在一辆黑色商务车旁,点燃一支烟。火光在昏暗中明灭,映照出他冷峻的侧脸。
“北城的事,处理干净了?”他问。
副驾驶的男人低头:“火已燃起,证据已毁。林小雨母女被救,但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让‘调查者’去查吧。”赵明远缓缓吐出烟圈,眼神如冰,“让蒋凌宇去北城。他越接近真相,越会发现——他自己,才是最大的隐患。”
男人抬头:“您是说……他也会被清除?”
“不。”赵明远微笑,“他太有价值了。他是Subject 07,是唯一一个在记忆清除后仍能自我觉醒的实验体。我要他亲眼看着一切崩塌,然后,自愿走进‘重置室’。”
车窗升起,商务车缓缓驶出停车场,消失在暮色中。
20:00,北城警局临时办公室。
蒋凌宇将所有线索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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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灾非意外,是人为纵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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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为林小雨母女,因其家族与“L-Project”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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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远通过亲属网络布局,清除潜在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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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鸦”组织参与执行,使用军用级引燃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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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雨丈夫的调查,触及1998年实验真相。
他打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
他拨通一个号码。
“凌雪,”他说,“我需要你接入北城公共监控系统,追踪一个左手有疤的男性。时间:昨晚17:30至18:00,区域:环城北路。”
“还有……”他顿了顿,“查一下1998年化工厂爆炸案的所有幸存者后代。我怀疑,这只是一个开始。”
电话那头,凌雪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明白。蒋凌宇……小心。他们不会只放一把火。”
“我知道。”他望向窗外,夜色如墨,“但他们忘了——我,就是从灰烬里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