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冰

江澜之事，让顾辰见得朝堂律法之外的温暖人情，可未能融化所有坚冰。或许是心中隔阂，又或是对顾辰“偏袒”江澜的怨怼与侥幸，让穆白在诱惑前失了分寸。

某地发水患，朝廷拨下救灾款，恰好经手穆白初审。看着巨款与简化的流程，他悄悄在账目上动手脚，想克扣一小部分。

可他初犯手段拙劣，很快被户部老主事查出。老主事敬重穆白才干，却更念及灾民性命，最终决定揭发。

次日朝会将散时，老主事高举弹劾奏章，“臣弹劾尚书穆白，涉嫌贪墨救灾款，请陛下明察！”

满殿皆惊，目光齐刷刷聚向穆白。他脸色惨白，身体微晃，全然没料到会败露得这么快。

顾辰接过奏章和账目副本，快速翻阅。他的脸色越是阴沉，御座之上的气压骤然降低。

“穆白！”顾辰的声音打破了大殿的死寂，“这份账目，你有何解释？”

穆白跪倒在地，冷汗直流，声音满是绝望：“臣一时糊涂！求陛下开恩，看在臣往日勤勉且未成功的份上，饶臣一次！”

顾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沉痛与决然。

“贪污救灾款项，其心可诛！按律，贪污未遂，视情节轻重，当杖责五十至一百。诸卿，你们意下如何？”

立刻便有官员起身求情，语气比上次为江澜求情更恳切。

“陛下！穆大人虽犯大错，然往日确有功绩，此次亦未遂，能否……能否重罚其俸，免了这皮肉之苦？”

“请陛下法外开恩！”

……

朝堂之上无分派系，皆是一片恳求之声。顾辰心中温暖与痛楚交织，这让他本就不忍的心更加沉重。

但他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朕谢过诸卿能为同僚进言。但请诸卿恕朕，这次绝不能准！”

他站起身，走到丹陛边缘，“救灾款是饥民活命钱，容不得觊觎！此例绝不可开！今日姑息，他日必有人效仿！届时，伤的是天下百姓！念及认错态度尚可，且有同僚求情担保，杖责五十，即刻执行！”

百官沉默，顾辰端坐御座，面无表情，唯有紧抿的唇，泄露出他的波澜。

穆白趴在榻上，满心委屈与怨恨：皇帝对沈澈的无礼、江澜的失职都轻拿轻放，为何偏偏对自己未遂的贪墨如此严厉？难道真是刻意针对？皇帝的平等与宽容，也是有选择性的？

“陛下驾到！”下人的通报让穆白心头一凛——是来追加惩罚，还是训斥羞辱？

顾辰快步进来，见他脸色苍白，眉头微蹙，“疼了吧？”

语气里的关怀让穆白愣住，顾辰没等他回答，轻轻叹了口气，“我真是傻了，怎么会不疼……”

正巧府中下人端着汤药进来准备为穆白换药，顾辰自然地伸手接过了药碗，“我来吧，你去休息吧。”

下人后退下，顾辰端着药碗，正准备掀开薄被，却看到了穆白眼中残留的戒备、疑惑和怨怼。

顾辰的手停在了半空，将药碗轻轻放在旁边的几案上，“还是让下人来吧。我手重，怕弄疼你。也……怕你多心。”

穆白不知所措，恭敬疏离地回：“臣多谢陛下关心，不敢劳烦陛下。”

顾辰苦涩地笑了，“我知道，一个月前你联络人想在朝堂给我下马威。”

穆白浑身一僵，刚要否认，顾辰摆摆手，“我都知道，只是从来不说。因为我觉得，那并非危害百姓，我可以它当做是另一种形式的亲近或者是试探。我愿意等，我愿意用真心，换你们最终能与我同心。”

穆白彻底怔住了，哑口无言。

顾辰的语气转而严肃：“但贪救灾款是底线，心就错了。我知道你怨我不似原谅江澜般对你，可她是无心之失，你是贪念，本就不同。下令罚你之时，我心里……也很不好受。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可我坐这个位置，扛的是天下人，有时必须做出无情的选择。我真心向你道歉，为不得不施加的惩罚，为可能亲手推远的同僚情谊的温暖，请求你的理解和原谅。”

穆白沉默了很久，最终抬起头，“陛下，能麻烦您帮臣换药吗？”

顾辰的眼睛微微一亮，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薄被，轻柔地为穆白涂抹药膏，“这样疼吗？”

穆白先是摇头，随即又微微点头，“再轻点……”

顾辰笑了，动作放得更轻：“好。”

穆白看着顾辰专注而温和的侧脸，忽然低声问：“陛下，您说，为什么我国的杖刑，一直都是虽疼痛难忍，却从不会真正伤及筋骨？”

顾辰微微一愣，“或许制定律法的第一位先君就觉得，惩戒是为了警示过错，引人向善，而非为了摧毁一个人吧。”

他替穆白掖好被角：“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陛下……”穆白忽然伸出手，轻轻拉住了顾辰的衣袖，虽然只是一瞬就松开了，“臣……多谢陛下。”

顾辰看向他，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伤情稍缓的穆白坚持上朝。当顾辰如常行揖礼时，穆白因身体不适，只是微微欠身，同时对着御座上的顾辰，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带着歉意的微笑。

顾辰看着他的笑容，也回以真诚温暖的微笑。他知道，穆白这是从内心接纳了自己。

此后穆白愈发勤于公务，退朝后自然地和顾辰亲近开玩笑，却从不提受罚的事。百官不忍让这位君王失望，君臣真正一心。

【系统提示：进度完成百分之六十五。朝廷上无敌对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