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城门外长亭畔,苏烬早已等候。见顾辰、丽心、萧逸轻车简从,他愧疚难掩。
顾辰率先打破了沉默笑了笑,“这些年,你一次次对我手下留情,难道我就真是没有心肝、会出尔反尔秋后算账的人吗?”
苏烬顿时面颊发热,“我……”
丽心俏皮一笑,“苏烬,过去的事算了!不过嘛,以后你要是做出有愧百姓的事,就算我们三个无官无职了,也绝对不会答应!希望我们永远不要走到需要干预的那一天。”
顾辰亦笑,回头补了句,“只是啊,有言在先,以后如果我们再见面,我们三个可是不会对你行跪拜大礼的,你得提前习惯才好!”
萧逸微笑颔首,“苏烬,珍重。”
苏烬看着他们三人,郑重地拱手,一一回应:“苏烬在此立誓,必不负所托,不负天下。也请你们放心,你我之间,日后若再见,永远只有情谊,绝无君臣礼法约束。”
阳光洒落,三人登车远去。苏烬立在原地,目送马车消失。
苏烬登基已一年。如今的朝会,依旧庄严肃穆,却没了顾辰时代的轻松暖意。他撤去座椅、恢复跪拜礼,非为凸显个人权威,而是恪守礼法。
一日朝会,他听完沈澈的尖锐的漕运谏言,条理清晰处置得当,便平稳开口:“准卿所奏。赐沈爱卿玉璧一对,以示嘉勉。”
沈澈谢恩时动作一丝不苟,接过玉璧只觉冰凉,远不及当年顾辰一句真心赞赏温暖。
后来沈澈奏报完边关屯田事,见苏烬神色尚可,便试着打趣:“陛下今日这眉头,总算比昨日砚台磨的墨淡了些……”
苏烬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声音平稳无波:“沈澈。”
沈澈赶忙出列跪下:“臣在。”
“沈爱卿觉得,方才所言,可与国计民生有关?”
沈澈头皮发麻:“臣失言,并无关联……”
“既无关,便是朝堂戏言。”苏烬道,“朕容得下雷霆之谏,容不得轻佻戏谑。念你初犯,此次不究,日后若再有人言此无关琐事,休怪朕不留情面。”
沈澈连忙躬身称是,退了下去。但他心里却觉得,陛下只是嘴上严厉,并未实际惩罚,看来底线还可以再试探一下,只是得再委婉些。
或许是上次苏烬并未真正发作,加之过去五年与顾辰相处的习惯实在深刻,沈澈见苏烬今日心情似乎尚可,便想换一种方式拉近关系。他趁着苏烬阅览奏折的间隙,关切地低声说:“陛下连日操劳,臣见陛下似有倦容,听闻用杭菊与枸杞同煎代茶,可明目解乏……”
这一次,苏烬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沈澈,直看得他头皮发麻。
“沈澈。”苏烬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朕给过你机会了。廷前失仪,戏弄君上,依律杖责二十。”
百官皆惊,下意识想要求情:“陛下……”
苏烬目光扫过众人,“惩戒他,是因他挑战君威,于礼不合,于法于理皆该罚。你们身为朝廷命官,竟欲干涉律法施行?按律,求情者,当罚杖三十。你们,也要一同受刑吗?”
沈澈脸色发白,立刻跪下:“臣甘愿受罚!请陛下息怒,勿要牵连他人!”
苏烬淡淡地看着他:“朕没有生气,更不是因怒而罚,只是依律惩戒。”
就在这时,江澜忍不住跪下,“陛下!沈澈他并无恶意,只是性子跳脱,请您……”
“江澜。”苏烬目光转过来,“你明知他犯错,不仅不劝阻,反而再次出言干扰律法执行。依律,杖责三十。”
命令一下,再无转圜余地。从此,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尝试与这位新帝亲近。
时间又过去一段日子。穆白的母亲染病,虽经诊治已无大碍,但穆白心中牵挂,偏巧他正负责一项关乎国计民生的农田改造重要工程,账目核算繁琐。
他觉得苏烬严厉定不会准假,更想以公务为重。然而心乱则事乱,他核对了许多遍,却在一个数字换算上出了小错。
朝堂上,苏烬亲自审核时,发现了这个错误。他将奏折放下,目光平静地看向穆白:“穆卿,这项预算,你再核一遍。”
穆白心中咯噔一下,接过奏折仔细一看,急忙跪地,声音带着慌乱:“陛下明察!是臣疏忽!家母病重乱了心神,恳请陛下再给机会,臣定……”
苏烬看着他,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穆白,玩忽职守依律杖责四十。心乱可告假,朕亦准,这不是出错的理由。朕不听解释,只是通知律法对你的惩处!”
朝堂上一片死寂。许多人嘴唇动了动想要求情,但想起沈澈和江澜的遭遇,只剩下无声的叹息和深深同情。
穆白看到了同僚们的眼神,最终,他深深叩首,“臣……领旨。”
杖责之后,穆白趴在府中的榻上,臀腿处剧痛难忍,心中更是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