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迷修晞儿,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蛋糕店,味道很不错,要不要去尝尝?
苏晞本想拒绝,她对甜食并无太大兴趣,但看着安迷修关切的眼神,又想到近日来的种种压抑,最终点了点头。
或许换个环境,暂时离开巴王集团那令人窒息的气氛能让她喘口气。
苏晞好。
两人步行来到蛋糕店,推开店门,店内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位客人。
一位气质温婉,围着碎花围裙的中年女性正站在柜台后,见到客人进来立刻抬起头,露出和煦的笑容。
老板娘欢迎光临!看看想吃点什么?都是今天现做的。
安迷修晞儿,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苏晞的目光扫过橱窗里造型精美的蛋糕,并未立刻做出选择,她的心思并不真的在蛋糕上。
就在这时,蛋糕店内侧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年轻人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饼干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个子很高,身形清瘦挺拔,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白色工装裤,外面随意系着一条店里的红色围裙,他的头发略显凌乱,几缕碎发不羁地垂在额前,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与年龄不太相符的,仿佛看透世事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
但他的动作却十分利落,将饼干放入展示柜,姿态自然,并没有一般服务员的谦卑感。
花君冕林姐,杏仁饼干烤好了。
老板娘辛苦你了,小冕,正好帮这两位客人介绍一下招牌吧?
花君冕嗯,我们店的招牌是海盐芝士慕斯和黑森林,甜度适中,口感层次比较丰富,或者可以试试今天新出的抹茶红豆卷,抹茶粉用的是宇治的,回甘不错。
苏晞有些意外地看了花君冕一眼,觉得这个年轻的店员有点意思。
安迷修晞儿,你想试试哪个?
苏晞目光落在抹茶红豆卷上。
苏晞就这个吧。
花君冕好,堂食还是打包?
安迷修堂食吧,再要两杯美式咖啡。
花君冕稍等。
花君冕利落地取出蛋糕,冲泡咖啡,动作流畅而高效,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将蛋糕和咖啡端到靠窗的一张桌子上。
花君冕请慢用。
安迷修和苏晞在桌旁坐下,苏晞用小勺舀了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细腻的抹茶奶油和香甜的红豆沙在口中化开,甜中带着微苦的茶香,确实如那个年轻人所说,口感平衡得不错。
安迷修尝了一口,也点了点头。
安迷修味道确实很好,晞儿,你觉得呢?
苏晞嗯,不错。
就在这时,店里唯一的另一位客人,一位老太太似乎想要够架子高处的礼盒,有些吃力,花君冕立刻注意到了,他快步走过去,轻松地帮老太太取了下来。
花君冕给您,需要帮您包起来吗?
“谢谢你了小伙子,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花君冕好,有事您再叫我。
过了一会儿,林姐接到一个电话,似乎是急需送一个生日蛋糕到附近的小区,但店里负责外送的伙计刚好出去了,林姐看着还没做完的裱花,有些着急。
花君冕林姐,地址给我,我去送吧。
花君冕主动开口后解下围裙。
花君冕骑我自己的车要快一点。
老板娘哎呀,小冕,这怎么好意思又麻烦你......
花君冕没事,反正现在店里也不忙。
花君冕接过地址看了一眼。
花君冕不远,十分钟就回来。
苏晞和安迷修看着这一幕,对这个年轻人的观感又有些不同,他看起来冷漠疏离,甚至有点傲气,但对身边的人似乎又很体贴周到。
花君冕拎起包装好的蛋糕盒,对林姐点了点头,又瞥了安迷修和苏晞这边一眼,算是示意,便推门出去了。
安迷修您这位店员挺特别的。
林姐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笑到。
老板娘你说小冕啊?是啊,他是个好孩子,就是性子独了点,傲了点,但心地善良着呢。
老板娘唉,他是个孤儿,一个人不容易,在我这儿打工有段时间了,做事特别认真靠谱,就是总想着攒够了钱就去到处走走,说什么...渴望自由,不喜欢被一个地方绑死。
苏晞和安迷修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孤儿,渴望自由,不喜欢被束缚,这些词莫名地触动了他们内心深处某些被压抑的弦。
十分钟后,花君冕果然准时回来了。
老板娘这么快就回来了?辛苦你了小冕!
花君冕没事。
花君冕淡淡应了一句,走到柜台边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
安迷修你做的抹茶红豆卷味道很好。
花君冕谢谢,林姐调的配方,我只是负责烤。
安迷修你很懂甜品?
花君冕谈不上多懂,混口饭吃,顺便学点东西,至少比某些虚头巴脑的工作实在。
苏晞你喜欢现在这样?
花君冕喜不喜欢谈不上,但至少靠自己的手吃饭,干净,自在,不用看人脸色,不用违心做事,这就够了。
不用看人脸色,不用违心做事,这何尝不是他们内心深处渴望却不可及的状态。
安迷修笑了笑。
安迷修你说得对,靠自己的双手很好,我叫安迷修,这位是苏晞,很高兴认识你。
花君冕看了看安迷修,又看了看苏晞,似乎也察觉到这两人气质不凡,却并无一般有钱人或上位者的那种令人不适的优越感,他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扬了一下。
花君冕花君冕。
林姐在一旁笑到。
老板娘哎呀,看来你们还挺聊得来嘛,小冕这孩子朋友不多,你们以后常来啊。
安迷修笑着点头。
安迷修一定,这里的蛋糕和咖啡都很不错,更重要的是聊天也很愉快。
苏晞也微微颔首,算是默认,然后与安迷修一同离开了蛋糕店。
安迷修花君冕,我觉得他很有意思,虽然他看起来有点傲,但活得挺真实。
苏晞嗯......
曾几何时,她也曾拥有过那般纯粹的自尊和骄傲。
那时的她不是巴王集团身不由己的经理,不是路法麾下隐匿身份的幽冥魔玄冥队长。
她是苏晞,阿瑞斯星球禁卫军中最年轻有为的精英战士,是战功赫赫,凭借自身实力一步步登上高位的强者。
她手中的武器不是为了在地球执行破坏任务,而是为了守护阿瑞斯的荣耀与律法。
那时的她意气风发,心中充满了身为战士的荣耀感和对自身力量的绝对自信。
她与戈尔法、安迷修、乔奢费...他们并肩作战,彼此信任,为了共同的信念而战斗,那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意气风发。
她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和战功赢得了尊重和地位。
苏晞(可是后来呢......)
后来路法将军被皮尔王以莫须有的罪名指控,审判他们这些忠心追随的部下,一夜之间从荣耀的守护者沦为了可悲的阶下囚。
那场荒谬的审判,他们过往所有的战功和荣耀被全盘否定,他们坚守的信念被肆意践踏,他们被强行打上了“贪、嗔、痴、慢”四级重罪,成为了整个银河系通缉追捕的二级要犯。
从云端狠狠坠落跌入泥泞深渊是什么滋味?苏晞刻骨铭心。
曾经的荣耀和尊严被彻底剥夺,他们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追捕,被迫离开故土,在无尽的宇宙中逃亡。
最终为了生存,为了保存最后的力量以期有朝一日能洗刷冤屈,他们不得不屈从于路法的计划,可计划还失败了,他们败在了这颗蓝白星。
他们蛰伏起来,等待时机,而这一等就是千年。
千年来物是人非,曾经骄傲的战士成了必须隐藏在人类皮囊之下,执行着自己日益厌恶和抵触的任务的幽冥魔。
苏晞(不用看人脸色?不用违心做事?)
苏晞(花君冕...你说得何其轻松......)
她又何尝不想,可她还有资格吗?
她身上背负着整个军团的存亡和洗刷冤屈的希望,她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太多,她早已失去了自由选择的资格。
看着花君冕就像看着千年之前那个还未被命运碾碎,依旧保持着纯粹骄傲和独立灵魂的自己。
那份对靠自己双手挣得干净自在的坚持,是那般熟悉,却又那般遥远和奢侈。
他此刻拥有的正是她早已失去,并且可能永远也无法再拥有的东西。
苏晞(我多么想像你一样...只是简单地烤好一块蛋糕,靠自己的劳动获得报酬,不用算计,不用伪装,不用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和眼泪......)
可她不能,她的双手早已沾满了洗不净的血与罪,她的前路早已被黑暗笼罩看不到光亮。
那份深植于骨子里的,属于战士的傲慢,如今成了路法用来操控她最有效的武器,逼着她去与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为敌,去做她最厌恶的事情。
安迷修晞儿?你还好吗?
苏晞猛地从沉重的回忆中惊醒。
苏晞没事。
他们都回不去了。
苏晞(或许能像他这样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幸运和奢侈了吧......)
苏晞最后看了一眼蛋糕店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与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