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喧嚣被厚重的大门隔绝,像是骤然掐断了声音的源头。走廊里铺着吸音地毯,只剩下我婚纱裙摆拖沓的窸窣声,以及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鼓点般敲在耳膜上。
刚才的孤勇正在急速退潮,留下冰冷而颤栗的真空。我能想象身后的混乱,父亲的震怒,母亲的惊恐,林曜的狰狞,还有沈清歌……她那张完美面具彻底碎裂的样子。快意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下一步该怎么走?
我扶着冰凉的大理石墙壁,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呼吸。
那个低沉含笑的嗓音,却像鬼魅一样再次贴了上来,就在耳后,不远不近。
“需要个尸骨无存的垫脚石么?”
我猛地转身,脊背撞上墙壁,冷意透过薄薄的婚纱渗进来。
江澈就站在几步开外,走廊顶灯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几乎将我完全笼罩。他并没有看我,修长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调整着另一只手腕上的铂金表带,姿态闲适得仿佛刚刚欣赏完一场无关紧要的演出,而非一场足以颠覆两个家族颜面的丑闻。
我认得他,更准确地说,我认得关于他的无数传闻。沈清歌书房里那张被珍藏的、偷拍来的侧影照,财经杂志封面上冷漠倨傲的脸,以及圈内人提及时那种又惧又羡的语气——江澈,一个名字就能让市场抖三抖的男人,沈清歌求而不得、甚至不敢过分纠缠的白月光。
他此刻出现在这里,目的绝不单纯。
“江先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努力维持着镇定,却依旧带出了一丝沙哑,“看客的兴致这么高?还是说,我姐姐的眼泪,比台上的戏更好看?”
他终于抬眼看我,那双眼睛在光线偏暗的走廊里,黑得令人心窒,里面没有笑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实际价值。
“眼泪?”他极轻地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无趣的答案,“我更喜欢看猎物自己走进陷阱的果断,尤其是……”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那件价值不菲却已皱巴巴的婚纱上一扫而过,“披着嫁衣的时候。”
他的话像一把薄而锋利的刀,精准地挑开我强装的镇定。
“那你现在看到了。”我指甲掐进掌心,“戏已散场,江先生请自便。”
我试图从他身边绕开,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音,更显徒劳。
他却微微侧身,并不阻拦,只是在我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不紧不慢地开口:“扔掉林家珠宝的姿态很漂亮,沈二小姐。”
我脚步一顿。
“不过,”他继续道,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撕破脸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林曜睚眦必报,你父亲重利轻别离,至于你那位好姐姐……她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的东西,变成自己的。”
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清楚。这正是我孤注一掷后,必须面对的深渊。
“所以?”我转过身,直视他,“江先生是来替我分析局面的?还是想来分一杯羹?”我不信他毫无所图。
江澈终于向前迈了一步。
距离瞬间被拉近,他身上那股冷冽的乌木香混杂着一丝危险的烟草味,强势地侵占了我的呼吸。他很高,我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走廊昏暗的光,和一个小小的、穿着狼狈婚纱的我。
“分析局面?不。”他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我的嘴唇上,又缓缓移开,像羽毛拂过,却带着灼人的温度,“我只是在评估,你这把刚刚出鞘的刀,够不够锋利,值不值得我……”
他刻意停顿,留下令人心悸的空白。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某种荒谬又惊人的预感攫住我。
“……借来用一用。”
“或者,”他俯身,靠得更近,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廓,气息温热,语调却冰冷得如同毒蛇吐信,“让你,借我的势。”
走廊另一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模糊的呼喊,似乎是沈家或林家的人在找我。
追兵来了。
江澈仿佛没有听见,他伸出了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我散落在肩头的发丝,那动作看似亲昵,实则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做个交易么,沈依依?”他问,声音低得如同情人间最隐秘的呢喃,“一场各取所需的‘假戏’。”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只有深不见底的算计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假戏?
我刚刚亲手毁掉了一场精心策划的“真戏”。
而现在,一个更危险、更莫测的男人,向我递来了另一份剧本。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属于他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什么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