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体两相依

忘川河畔的风总裹着化不开的湿冷，彼岸花开得正艳，如血的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却连一丝暖意也带不来。沈桃夭的魂魄飘在奈何桥头，脚下是翻滚的黑褐色河水，耳边满是新魂的呜咽与鬼差的呵斥，她望着远处模糊的望乡台，指尖还残留着谢清辞袖口的温度——半个时辰前，她亲眼看着那柄刺向谢清辞后心的长剑，先穿透了自己的魂体。

沈桃夭（声音发虚，伸手想去抓身前掠过的一缕游魂，指尖却径直穿过）清辞……他会不会有事？我的身体……还在他身边吗？

她试着朝来路飘去，刚动了半分，便被两道青灰色身影拦住。鬼差甲手持铁链，鬼差乙握着勾魂牌，牌面上“沈桃夭”三个字泛着冷光，显然是早在此处等候。

鬼差甲（面无表情，铁链在掌心转了个圈，哗啦啦响）沈氏魂魄，阳寿已尽，随我过奈何桥，饮孟婆汤，莫要滞留。

沈桃夭（后退半步，魂魄因紧张微微透明）我不走！我要等谢清辞！他说过会找我，我不能断了联系……

鬼差已（嗤笑一声，勾魂牌往前递了递，牌面寒气直逼沈桃夭）阳间事，阴间了，哪有魂魄滞留忘川的道理？再闹，便用锁魂链捆了你，扔去十八层地狱受苦！

鬼差乙的话音刚落，沈桃夭只觉后背一暖，一道浅金色光晕突然裹住她的魂体。那光晕极淡，却恰好抵挡住了勾魂牌的寒气，紧接着，望乡台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清辞的身影冲破雾气，快步奔了过来——他竟凭着一丝魂牵之力，寻到了忘川边界。

谢清辞（衣衫染血，面色苍白如纸，目光却死死锁着沈桃夭，声音发颤）桃夭！别听他们的，我来了！

鬼差甲（皱眉，铁链横在身前，拦住谢清辞）阳间之人，擅闯阴间边界，已是大罪！再往前一步，便折你阳寿，你可敢？

谢清辞（毫不犹豫地往前迈了一步，指尖触到阴间的寒气，指节瞬间泛白）折寿便折寿，只要能留住她。桃夭的魂体与我有羁绊，她若饮了孟婆汤，我这半条命也留不住——判官在哪？我要见判官，求他宽限几日！

判官（声音浑厚，带着阴间特有的冷意）谢清辞，你与沈桃夭有三世羁绊，今生本是最后一世相守，却因意外断了阳寿。按阴间规矩，魂魄该入轮回，但念在你二人魂体相依，若强行分离，你阳寿只剩三月，她魂魄也会溃散——你当真要保她？

谢清辞（连忙点头，上前一步，几乎要跪下来）求判官成全！我愿以十年阳寿换桃夭七日魂体不散，七日之内，我定能找到续命之法，让她还阳！

沈桃夭（眼眶泛红，魂魄微微颤抖，伸手想去碰谢清辞的脸颊，却只能穿过他的指尖）清辞，不值得……十年阳寿，那是你半生光阴……

谢清辞（抬手，掌心贴着沈桃夭魂体外侧的光晕，笑得极轻）没有你，我要半生光阴何用？你忘了？去年在江南，你说要陪我看遍二十四桥的月亮，这话，我还没兑现。

判官（沉默片刻，合上山海经，叹了口气）罢了，念在你一片赤诚，便准你所求。七日之后，若沈桃夭未能还阳，她的魂魄会自动入轮回，你的十年阳寿也会即刻折去——孟婆，先带沈桃夭去望乡台偏殿暂住，莫让她沾了忘川的阴气。

孟婆（从奈何桥边的汤棚后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尚未盛汤的空碗，语气温和）沈姑娘，跟我来吧。望乡台偏殿有暖魂灯，能护着你的魂体，七日之内，谢公子随时能来看你。

沈桃夭（回头望向谢清辞，魂体被孟婆引着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清辞，你一定要保重，七日之内，我等你。

谢清辞（用力点头，目光追着沈桃夭的身影，直到她走进望乡台的雾气里）我会的，一定。

孟婆带着沈桃夭往偏殿走时，汤棚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新魂老妇手里攥着一块旧帕子，望着奈何桥的方向，迟迟不肯上前。孟婆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眼老妇，语气软了些。

孟婆（把空碗放在石桌上，递给老妇一杯温水——阴间的水虽凉，却能安抚新魂）老姐姐，莫哭了。你阳间的儿子已给你烧了纸钱，往后入了轮回，若有缘，总能再相见。

新魂老妇（接过水杯，泪水落在杯沿上，瞬间化作一缕白烟）我不是哭见不到他……我是怕他忘了，冬天要多穿件棉袄，他从小就怕冷……孟婆姑娘，我饮了汤，真的会忘了这些吗？

孟婆（叹了口气，拿起汤勺，往碗里盛了一勺泛着白雾的孟婆汤）忘了好，忘了前世的牵挂，才能好好走下辈子的路。来，张嘴吧。

老妇望着碗里的孟婆汤，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仰头饮尽。汤水下肚的瞬间，她攥着旧帕子的手缓缓松开，眼神渐渐变得茫然，再看向奈何桥时，已没了之前的牵挂。孟婆伸手扶着她，引着她往轮回道走去，老妇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气里。

沈桃夭（站在偏殿门口，看着这一幕，眼眶又红了）孟婆，若我七日之后未能还阳，是不是也会像她一样，忘了清辞？

孟婆（回头看她，眼底带着一丝怜悯）若入了轮回，自然会忘。但谢公子那样执着，想必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你且在偏殿等着，暖魂灯能护住你的魂体，他若来，我会通传。

孟婆说完，便转身回了汤棚。沈桃夭走进偏殿，殿中央燃着一盏暖魂灯，橘黄色的火光裹着淡淡的暖意，将她的魂体稳稳托住。她走到灯旁坐下，指尖轻轻碰了碰灯壁，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谢清辞也是这样，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说要做她的暖炉。

沈桃夭（轻声呢喃，声音里满是期盼）清辞，我等你，七天，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偏殿外，谢清辞还站在原地，判官已返回阴间殿宇，鬼差也收了铁链，只远远守着边界。他望着偏殿的方向，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放着一片沈桃夭生前戴过的玉簪碎片，碎片还带着一丝魂温，正是凭着这丝温度，他才能在茫茫阴间找到她。

谢清辞（指尖摩挲着玉簪碎片，语气坚定，似在对沈桃夭说，也似在对自己说）桃夭，七日之内，我一定带你回家。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走丢。

下，却仿佛比之前暖了些。偏殿里的暖魂灯静静燃烧，映着沈桃夭的魂体；殿外的谢清辞望着灯火，目光灼灼。魂体两相依，纵使阴阳相隔，这七日的约定，也成了彼此唯一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