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马的尸体被迅速拖走，受伤的人员也得到了救治，但围场的气氛已然不同。先前那份狩猎的欢腾与闲适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紧张和窃窃私语。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两个人身上——摄政王萧彻，以及那个掷出水囊的“前瑞王妃”苏芷。
萧彻并未在当场对苏芷多说什么，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包含了审视、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随即，他便沉声下令彻查惊马事件，并以陛下受惊为由，提前结束了今日的狩猎。
回程的路上，苏芷依旧骑在那匹温顺的母马上，但心境已与来时截然不同。她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如同芒刺在背，尤其是来自南宫辰和白纤纤方向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与怨毒。
（这下算是把男女主彻底得罪死了……不过好像本来也没和解的可能。只是萧彻那边……他到底信没信我是“胡乱扔的”？）
苏芷心里七上八下，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回到静心苑，周嬷嬷早已得到消息，迎上来时，看向苏芷的眼神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王妃受惊了。”周嬷嬷语气依旧平稳，但措辞明显更为谨慎，“王爷已吩咐下来，让您好生歇息，御医稍后便会前来请脉。”
（还请御医？这是怕我吓出毛病？还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吓坏了”？）
苏芷心中苦笑，面上却只能做出惊魂未定的模样，由着小禾和春杏搀扶着回了房。
御医果然很快来了，诊脉后只说“心神受扰，需静养安神”，开了几副安神的方子便离开了。
苏芷以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正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萧彻可能的盘问，周嬷嬷却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几名捧着锦盒的侍卫。
“王妃，”周嬷嬷微微躬身，“王爷有赏。”
赏？苏芷愣住。
侍卫们将锦盒一一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些看似平常却透着用心的物件：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紫檀木的笔架，触手温润的端砚，还有几刀质地极佳的宣纸；几本装帧精美的孤本杂记，正是苏芷平日会看的那类；一盒品质上乘的各类香药，可用于制香或入药；甚至还有一小筐这个时节罕见的、水灵灵的贡橘。
（这赏赐……有点东西啊。）
苏芷看着这些东西，心情复杂。文房四宝和孤本，是投她所好，表明他注意到了她的日常；香药，是对她之前鼓捣香膏香囊的默许甚至鼓励；而那筐贡橘……是记得她嗜甜？还是单纯的安抚？
这份赏赐，既不显山露水，又处处透着细心观察，比直接赏赐金银更让人……心惊。
“臣妾，谢王爷赏赐。”苏芷压下心头波澜，恭敬行礼。
周嬷嬷示意侍卫将东西放下，又道：“王爷还有一句话带给王妃：‘反应尚可，下次，对准些。’”
反应尚可？下次对准些？
苏芷：“……”（大佬这是什么意思？是夸我反应快，但嫌弃我扔得不够准？还是……另有所指？暗示我下次“预见”到什么，要更明确地指向目标？）
这话听着平淡，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苏芷最敏感的神经。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放在放大镜下观察的标本，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被解读。
“臣妾……明白了。”她只能含糊应下。
周嬷嬷不再多言，带着人退下了。
苏芷看着满桌的“赏赐”，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反而有种被无形绳索越捆越紧的窒息感。萧彻没有追问她为何能“恰好”掷出水囊，也没有追究她行为的异常，他只是用这种看似温和实则更具压迫力的方式，提醒她——他记得她的“价值”，也记得她的“异常”，并且，在持续地观察和评估。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书房。
萧彻听着暗卫的汇报。
“……惊马确系被人以特制毒针刺入穴道所致，毒发时狂性大发。现场遗留线索微弱，但指向瑞王府一名负责马厩的仆役，此人已在事发后失踪。白侧妃身边侍卫，事发前确有异常举动，但无法确定是否与铜哨有关。”
萧彻神色冰冷：“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仆役和背后之人给本王揪出来。”
“是！”暗卫领命，又道，“王爷，对苏氏……今日之举，确属巧合？”
萧彻眸光幽深，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巧合？他从不信巧合。尤其是在她身上。
她那惊慌失措不似作伪，但掷出水囊的角度和时机，却又精准得可怕。是濒死体验后激发的潜能？还是……她确实“看到”或“知道”了什么？
“加强对静心苑的监视，一举一动，皆需回报。”他沉声道，“另外，将本王库中那本《异物志》寻出来，一并给她送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还能带给他多少“意外”。
静心苑内，苏芷正对着那筐贡橘发呆，思考着“下次对准些”的深意，就收到了萧彻派人送来的《异物志》。这是一本记载各地奇闻异事、风物特产的书籍，算不得孤本，但内容庞杂。
（送我这个？是让我拓宽知识面？还是暗示我……里面的‘异物’可能与我‘异常’有关？）
苏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萧彻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她周围布下更密的网，让她无所遁形，又不得不按照他设定的节奏走下去。
她拿起一个贡橘，剥开，清甜的香气弥漫开来。她塞了一瓣到嘴里，甜丝丝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却难以驱散心头的沉重。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