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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新的发现

箭毒蛙

将面碗还给赵桂兰后,萧铭决定还是想到陈灵家中找她好好谈谈。

于是便走到了她家门口,他刚想要抬起手去敲门,手还是愣在了半空中,脸上浮现了抹犹豫。

最后,萧铭还是选择了离去,没有去打扰陈灵。

前脚刚走,不知何时,陈灵从家里走了出来,目光沉重的望着他的背影。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放在院子里竹篓。

萧铭回到派出所时,天已经黑了。走廊的灯闪了一下,像是接触不良。他脱下警服外套挂在椅背上,坐进办公桌前,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老张端着泡面从隔壁过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张国华小萧,还在想那案子?

他把面放在萧铭桌上

张国华吃点?我给你多加了个蛋

萧铭不用,刚吃了

萧铭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张国华你啊,也别钻牛角尖了

老张吸溜一口面,油星溅到卷宗上。

张国华独居老人被蛇咬死,在村里又不是第一回出这种事,电话线断了?老鼠咬的呗,人死了,就火化了,这结了案,日子还得过。

萧铭没反驳。

他知道老张说得没错——在这个镇上,太多事都是“算了”。可有些东西,像钉子一样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

他想起陈灵坐在云吞店里的眼神,冷得像井水。

想起她抠住桌沿的手指,指甲泛白。

想起赵桂兰说她每天去松林,带着铲子,裤子沾泥。

她到底在挖什么?

萧铭不敢继续往下想。

但他知道,银环蛇不会自己爬进屋里,更不会恰好咬在手腕内侧。

那电线断口太整齐,灰积得太厚,像被人刻意剪断后放了很久。

而一个报表标点都要对齐的人,怎么可能容忍通讯中断三天没人管?

除非——他根本不想让人接到他的求救。

或者,根本没人能救他。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黎腾慧。

黎腾慧明天材料归档,你真不打算提异议?

萧铭没有证据。

黎腾慧那你心里有数就行,别把自己绕进去了。

他把手机翻过去,屏幕暗了。

下班后,他和黎腾慧在镇口的小饭馆吃饭。

她穿着浅色裙子,头发扎成低马尾,说话时总爱用指尖绕一缕发丝。

他们聊起结婚的事,她说爸妈催得紧,他点点头,说等案子都忙完就去提亲。

黎腾慧你这几年,越来越沉默了。

萧铭当警察就是这样。

黎腾慧可你以前也不这样。在广州那会儿,你还敢半夜带我去珠江边吹风呢。

他没接话。

他知道她指的是哪段日子——那时候他还不是警察,还是个穿格子衫敲代码的年轻人,活得轻快,也活得无知。

吃完饭,萧铭送她回家。

十点十七分,手机响了。

是玉兰村的村民打来的:“警察同志吗!这里是玉兰村,玉兰小学着火了!整个学校都烧起来了!”

他愣了一瞬。

玉兰小学?那个废弃十年、墙皮剥落、门窗歪斜的老校舍?连猪圈都不如的地方,怎么会突然起火?

萧铭抓起钥匙就往外冲。

路上,警笛划破夜空。雨后的空气湿重,路灯昏黄,照出路面斑驳的影子。

赶到时,火势已被村民合力扑灭,只剩焦黑的房梁冒着残烟,空气中弥漫着烧木头和塑料混合的刺鼻味。

王建国披着外衣站在操场中央,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王建国也不知道谁干的!电线早就拆了,哪来的火源?!

有人说是雷击,有人说可能是流浪汉生火取暖失手,还有人嘀咕“鬼火作祟”。

萧铭站在废墟前,看着那扇曾被他踹开过的教室门扭曲变形,黑得像炭。

这里是他们上五年级的教室。靠窗第三排,是他和陈灵的座位。

墙上还留着粉笔写的“好好学习”四个字,现在被熏成了灰黑色。

他伸出自己干净白皙修长的手,轻轻触碰这曾经坐了六年的桌子。

陈灵萧铭,你数学好厉害啊,可不可以也教教我呀

一个胆怯的女孩声音落入萧铭的脑中,他瞳孔恍然一颤,他手慢慢攥成拳头,忽然愣了神。

萧铭二年级之前,一直都是在城里上学的,后面才转来玉兰小学的,那会他满脑子都是怕。怕新同学不喜欢他,怕老师提问他答不上来,直到班主任把我领到陈灵旁边——她缩在桌角,手指在课本上抠出细痕,像怕自己随时会被人揪出去。

“以后你俩同桌。”她往旁边挪了挪,桌肚里露出半块玉米饼,还带着点热乎气。

那天萧铭分她半颗茶叶蛋,她攥在手里没吃,蛋壳被她捏得发白。萧铭以为这就是朋友了——后来才知道,在这个班里,“朋友”是最没用的东西。

三年级刚开学时,班里的王子轩就盯上了陈灵。他把她的作业本扔进泥水里,骂她“浑身是爸妈的酸臭味”“性格古怪的神经病”——村里都传她妈风湿重到半夜哭,她爸是挖煤矿的工人,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扎在陈灵身上,也扎在萧铭眼里。

萧铭想弯腰捡作业本,王子轩一脚踩在他手背上,骨头传来的钝疼让他直抽气。

陈灵蹲下去,指尖沾着泥,一页页扒拉那些泡烂的纸,没哭,也没看他。

萧铭盯着她的背影,心里像堵了块湿泥,沉得发慌,却没敢再动——他怕疼,更怕下次王子轩的脚会踩在他脸上,怕自己也变成被人指着骂的“异类”。

第一次装瞎,是在厕所门口。

女同学陈小怡、陈玉梅在扯着陈灵的头发往墙上撞,“咚”的一声闷响,像敲在萧铭心上。

他攥着拳头,指节发白,刚要迈步,王子轩从后面拽住他的衣领,把他的书包扔进粪坑。

书包带断在手里时,萧铭听见自己喉咙里的呜咽声,像被踩住的猫,连哭都不敢大声。

余光里,他看见了别的同学站在不远处,手绞着校服衣角,都别过脸,却又忍不住偷偷瞟向陈灵,眼里都藏着慌——她们没上前,却也没像其他人那样起哄,只是僵在原地,像两块被钉住的石头。

他记得那天回家后就被爸爸用竹棍抽腿,萧铭也没敢说原因,只盯着腿上的红印想:“下次再也不管了”。

萧铭知道,她们和自己一样,都怕被卷进去,却又都在心里记着这一幕的重量。

有次陈源发现萧铭偷偷把自己的铅笔递给陈灵,就和王瑞、李飞把他堵在教室后排。

他们把萧铭的头按在课桌上,逼他看着陈灵

王子轩你不是想护着她吗?

王子轩揪着陈灵的头发,把她的脸往萧铭脸上凑。

王子轩亲啊,像狗一样亲他!

陈灵的眼泪掉在萧铭手背上,烫得他发抖,可他没敢反抗——他怕他们会打得更狠,怕自己的脸被按进泥里,怕同学们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这时他瞥见同学们悄悄低下了头,指甲抠着桌面,有的干脆趴在桌上,肩膀微微发抖——他们没帮陈灵,也没帮他,却用沉默藏起了那份不敢说出口的愧疚,像把一块石头压在了自己心里。

后来萧铭真的不管了。看见陈灵铅笔盒里的毛毛虫,他就把自己的铅笔往她那边推了推,却没敢开口——萧铭怕别人看见,怕他再把自己堵在巷子里。

之后,陈灵再也没跟萧铭说过话,她总是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脸,像把自己关在一个没人能看见的壳里,萧铭知道,是他的懦弱,亲手关上了她最后一扇求救的门。

他以为忍忍就能过去,直到五年级那个下午。

放学路上,萧铭看见王子轩带着陈宁、陈理、陈顾把陈灵拦在玉兰桥上。

他们骂她,还净说一些污言秽语,找一些不成立的借口欺负她,然后就动手了——王瑞踹她的肚子,陈玉梅捡了块石头砸她的背,

萧铭躲在树后面,指甲抠得手心出血,血珠渗进掌纹里,和冷汗混在一起。他看见陈灵的头被撞在桥栏杆上,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染红了她的校服,滴在桥面上,像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这时路过的同学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捂住了嘴,别过脸,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们眼里没有愧疚,却充满了冷漠,有的甚至在笑,都成了这场暴行的“旁观者”。

然后他就看见陈灵跳下去了。

她没喊救命,只是往河里一栽,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溅起的水花很快被河水吞没。

桥上的人慌了,一哄而散,同学们都跑光了跑的时候,萧铭跑到桥边,看见陈灵在水里挣扎,头发散开,像团黑色的水草,顺着水流漂。

他想跳下去,手刚碰到栏杆,就想起了之前被按在课桌上的疼,他怕自己的生活被毁掉,所以选择了把陈灵一个人留在冰冷的河水里。

直到后来有个路过的老农听见水声,把陈灵救上来,她已经没了意识,脸上全是血和泥。

萧铭站在远处,看着那团小小的身影,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疼得他喘不过气。

现在站在玉兰小学的废墟前,焦黑的桌腿戳在地上,像一个个沉默的墓碑,萧铭又想起了那个下午的玉兰桥。

陈灵的血、她在水里挣扎的样子,他自己躲在树后面的懦弱,像一根针,埋在他心里十几年,从来没拔出来过。

一碰到关于陈灵的事,这根针就会扎进心脏,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欠陈灵的,从来不是一颗糖,也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我帮你”,是在她被打得头破血流时,哪怕只伸出一次手,是在她跳下河时,哪怕只喊一声救命。

可他都没做,只是把愧疚埋在心里,任由它长成刺,扎得自己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现在他穿着警服,看起来像个能保护别人的人,却连面对陈灵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永远忘不了,当年的自己,和那些打她的人、那些沉默旁观的人,没什么两样。

王瑞萧铭!

声音像淬了夜露的冰锥,猛地扎进萧铭混沌的意识里。

他回头时,指尖还停在焦黑的桌沿上——那处木纹里还嵌着半粒当年的粉笔灰,是陈灵当年抄错题时蹭进去的。

陈灵就站在人群边缘,素裙下摆沾着泥点,头发被夜风掀得乱飞,却没像其他人那样探头看废墟,只盯着他的手,眼神冷得像结了冰,和在云吞店里她盯着陈知云的灵队时如出一辙。

萧铭的喉结狠狠滚了一下,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想问她怎么会来,想问她是不是也想起了五年级的教室,想问她松林里到底在找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一片发涩的沉默。

他看见陈灵的指尖微微蜷缩,就像当年被王子轩拽着头发时的模样,只是如今那双手里没有眼泪,只有攥得发白的裙角。

王瑞哟,这不是萧铭吗?都穿警服了!

粗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怔忪,三个男人勾肩搭背地从人群里挤出来,烟蒂在指尖燃着,火星子落在焦黑的草地上,很快被湿气压灭。

走在最前面的是王瑞,啤酒肚把夹克撑得紧绷,手腕上的粗金链晃得人眼晕。旁边是陈理,头发谢了大半,还在不停挠后脑勺,指甲缝里沾着泥。最后是陈源,左脸那道浅疤在火光下格外扎眼——那是当年跟人抢地盘时被砍的,可萧铭记得更清楚,砍人之前,这双手还曾把陈灵的书包扔进过粪坑。

王瑞上来就拍他的肩膀,力道重得让他肩膀发麻,萧铭下意识想躲,却硬生生忍住了——现在他是警察,不能像当年那样,被人一推就缩。

王瑞好几年没见,你这混得真不赖!

王瑞咧嘴笑,牙上还沾着烟渍

王瑞想当年咱在这学校翻墙逃课,你还帮我望过风呢!

萧铭的指尖在裤缝里攥得发紧。

他记得,他当然记得,可他更记得,那天逃课回来,他们把陈灵堵在教室后排,王瑞用粉笔头砸她的脸,陈理和陈源在旁边起哄,喊她“挖煤工的女儿”。

此刻这些话被“望风”的回忆盖过去,像被灰尘埋住的血痕,看似看不见,却在心里硌得生疼。

陈理可不是嘛

陈理凑过来,眼神飘向陈灵的方向,又飞快收回来

陈理这学校烧得邪乎,电线早拆了,哪来的火?该不会是……

他没说下去,却故意瞟了眼萧铭的警服,语气里带着点试探。

萧铭心里一沉。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与王瑞的距离,掏出笔记本:

萧铭目前还不能确定,消防队明天会来勘察现场,有线索我们会及时通报。

话音刚落,人群里又传来一阵动静。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挤了进来,粉色外套上沾着火星灰,是陈小怡。

她怀里的孩子睡得熟,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贴着块退热贴,陈小怡却顾不上拍掉肩上的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废墟,嘴里喃喃:

陈小怡这咋就烧了呢……小时候我还在这儿跳皮筋,玉梅还总跟我抢位置……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看见萧铭,又瞥见不远处的陈灵,脸色瞬间白了半截,下意识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像是怕陈灵会扑过来。

萧铭小怡,好久不见

萧铭主动开口,语气尽量平淡。

他倒想看看,这个当年跟着伤害陈灵的女人,现在还会不会有半分歉意。

陈小怡却没接话,只是干笑了两声,眼神躲闪:

陈小怡是啊,好几年了……这孩子最近老发烧,刚从镇上医院回来,就听说学校着火了,过来看看……

她说着,抱着孩子往后退,几乎要退出人群

陈小怡你们忙,我先回去了,孩子该醒了。

萧铭没拦她。

他看着陈小怡的背影,想起五年级那个下午,玉兰桥上,陈小怡就站在旁边看着陈灵被王瑞踹肚子,看着她的头撞在栏杆上流血,却没说一句话,甚至还过分的跟着他们一起伤害她。

现在她抱着孩子,成了母亲,拥有幸福的人生,可陈灵呢……

王瑞萧铭,别站着了!

王瑞又凑过来,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王瑞明天晚上,镇口的‘老地方’饭馆,我做东,咱哥几个好好聊聊!

陈理和陈源立刻附和,陈源还拍了拍他的胳膊:

陈源必须来啊,大家都是同学,好久没见了

萧铭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同学”这两个字,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比骂他还难受。

他压下心里的恶心,点了点头:

萧铭好,明天晚上我过去。

王瑞他们立刻笑开了,又闲聊了几句村里的琐事,才勾肩搭背地离开。

萧铭看着他们的背影,他才转身看向废墟。同事小何正在给烧焦的桌腿拍照,闪光灯在夜里格外刺眼,照亮了桌肚里藏着的半块橡皮——那是当年陈灵掉的,上面还刻着个“灵”字。

萧铭走过去,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橡皮,指尖传来橡胶烧焦的硬实感。

“萧哥,这边发现了个打火机!”另一个同事小张的声音传来。

萧铭起身走过去,看见小张手里拿着个银色打火机,外壳被烧得变形。

“应该是最近留下的,上面的灰不多。”小张说。

萧铭接过打火机,翻过来仔细看。这个牌子的打火机,镇上只有一家杂货店卖——上次他去买烟见过这种打火机。

他把打火机装进证物袋,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

“萧哥,要不要留两个人守着?”小李走过来,手里的相机还在闪。

萧铭点头:

萧铭你和小张留下,注意别让村民靠近,保护好现场。我先回所里,把今天的笔录整理一下

他转身往外走,没再看人群的方向——他知道陈灵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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