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江南的春，总裹着一身烟雨。青砖瓷瓦被雨打湿，泛着温润的光，客栈檐角的风铃被风拂过，叮当作响，混着说书人的声音，飘进雨幕里。
“呔！”说书人猛地一拍桌板，惊得满座食客都抬了头，“话说当年封神大战，那中坛元帅哪吒，为护挚友华盖星君敖丙，硬生生挡下致命一击！敖丙活了下来，哪吒却魂飞魄散，身死道消啊！”
台下有人轻抽气，说书人又叹了口气，语调放缓：“敖丙那叫一个悲痛，几次想随哪吒去了，多亏太乙真人点醒——说哪吒还有一丝残魂留在忘川。就这么着，敖丙寻了三百年，可谁能想到，哪吒的死，竟是天帝一手策划！只因忌惮他魔丸身份，借封神大战顺水推舟啊！”
“后来呢？”有食客急着追问，“敖丙知道真相后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说书人摇着头，“当场灵力失控，虽被太乙真人按住，却也伤了根基，如今听说被送到咱们江南修养来了……”
话音刚落，客栈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雨幕里走进一个人，头戴斗笠，青色衣袍沾着雨珠，看不清面容。他径直走到柜台前，将一袋碎银甩在桌上，声音清冷：“来壶热茶。”
店小二连忙应着，引他坐到靠近说书人的位置。青年摘下斗笠边缘的纱巾，露出线条清隽的侧脸，正是被“流放”江南的敖丙。他握着茶杯的手指修长，耳中听着满座的议论，听着说书人那句“被送到江南修养”，指节骤然收紧，青筋隐隐浮现——哪里是修养，分明是天帝怕他再闹事，将他禁在了这江南。
三百年寻魂，五百年执念，到最后，连他的“伤”，都成了天帝囚禁他的理由。
05.
雨渐渐停了，天边挂起一道彩虹，染得半片天空都成了暖色。客栈里的食客陆续散去，敖丙也结了账，戴着斗笠，走在雨后的青石板路上。
空气里满是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他走到一处偏僻的屋舍前，才摘下斗笠。蓝发垂落肩头，淡蓝色的瞳眸里藏着化不开的愁绪，他抖了抖斗笠上的水珠，放进屋中，又转身走了出去——五百年了，他还是习惯在这样的日子里，四处走走，像是能在某个转角，再撞见那个穿着红褂的少年。
手腕上的乾坤圈泛着微凉的光，那是哪吒当年亲手戴在他手上的，说“这样就能把你拴在我身边”。敖丙无意识地摩挲着圈身，低声念出那个名字：“吒儿……”
话音刚落，他忽然撞进一个人怀里。“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路呢！”清亮的少年音响起，带着几分嗔怪。
敖丙猛地抬头，呼吸瞬间停滞。
眼前的少年穿着短褂和灯笼裤，墨发垂到肩头，黑眸亮得像星星，眉眼间竟带着六瓣莲花的印记——那是哪吒额间莲花印的模样！七分相似的面容，熟悉的少年气，让敖丙的心脏骤然漏跳一拍，几乎是脱口而出：“哪吒……？”
少年愣了一下，皱着眉反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叫哪吒？”敖丙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几乎是立刻抓住少年的手，将手腕上的乾坤圈解下来，往少年腕上套去。乾坤圈是灵物，只认哪吒和他，当年哪吒魂散后，这圈子便再没亮过——可此刻，圈子刚碰到少年的手腕，就发出一阵金光，稳稳地圈在了上面，没有丝毫排斥！
“你干什么！”少年猛地抽回手，瞪着敖丙，“莫名其妙撞了我，还往我手上戴东西，你想强抢民男啊！”
周围的路人闻声看过来，议论声渐渐响起。敖丙想解释，可少年根本不听，一把扯下乾坤圈，摔在他身上，拨开人群就跑。
“哪吒！你听我解释！”敖丙急了，想追上去，可涌动的人群挡住了他的路，他只能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越跑越远，消失在巷口。手里的乾坤圈还带着少年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疼——五百年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06.
月上枝头，银辉洒在林间，将树叶映得发亮。敖丙循着乾坤圈留在少年身上的微弱气息，找到了这片深林。可气息到林子深处就断了，他只能提着灯，一点点在林间搜寻。
半个时辰过去了，别说人影，连只飞鸟都没见到。敖丙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早上他太急了，换做任何一个陌生人，被他那样纠缠，都会害怕吧。五百年了，哪吒若真的回来了，又怎么会记得他？
他转身想先回去，明日再找，可刚走到林子边缘，一个红色的身影突然从树上倒挂下来，黑眸直直盯着他：“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是哪吒！
敖丙吓了一跳，手里的灯差点摔在地上。少年勾着树干的腿一松，稳稳落在他面前，短褂翻飞间，小腹处露出一朵艳丽的红莲印记——那是哪吒莲花真身的印记！
敖丙的目光死死落在那朵红莲上，眼眶瞬间发热。眼前的人，比早上看得更像了，像极了五百年前，那个在他面前笑得张扬的少年。
“怎么不说话？吓傻了？”哪吒伸出手指，戳了戳敖丙的胳膊，语气依旧不客气。
敖丙回过神，垂下眸，声音低沉：“你叫哪吒，对吗？”
“是又如何？”哪吒撇了撇嘴，“就算你是仙人（早上听人议论猜的），也不能跟踪我啊！”
敖丙抬起头，看着他，缓缓抬起手，朝着不远处的河流挥了挥。只见河水骤然飞起，在他掌心凝成一朵冰莲，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哪吒瞳孔骤缩，后退了两步，一脸惊异：“你……你真的是仙人？”
敖丙收回灵力，冰莲化作水珠落在地上。他看着少年，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我消散了五百年的妻，你如何感想？”
“你逗我呢！”哪吒翻了个白眼，“我是男的，怎么可能是你妻？再说了，我才十六岁，哪来的五百年？”
“我说的是真的。”敖丙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少年的手，低声道，“冒犯了。”
不等哪吒反应，一股庞大的灵力从敖丙掌心涌入，顺着少年的手臂，冲进他的识海。五百年前的记忆碎片汹涌而出——封神台上的硝烟，混天绫的红光，他对敖丙说“别哭，你笑起来才好看”，还有最后那句没说完的“我爱你”……
“唔！”强大的冲击让哪吒眼前一黑，他只来得及看了敖丙一眼，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敖丙怀里。
敖丙连忙接住他，抱着少年温热的身体，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眼眶终于红了。五百年了，他终于，又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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