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记忆

07.

识海之中，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哪吒站在一片朦胧的光影里，看着眼前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额间的六瓣莲印，耳垂上的小痣，连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他看着“少年”与敖丙在陈塘关的初遇，看着两人在海边练术法时的打闹，看着“少年”把乾坤圈戴在敖丙腕上，说“这是定情信物”，又看着封神台上，“少年”为护敖丙，硬生生挡下那致命一剑，身体在金光中一点点消散。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哪吒下意识地捂住腹部，指尖触到那片温热的皮肤——那里，正印着一朵与“少年”中剑位置完全重合的红莲。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光影里敖丙抱着“少年”崩溃的模样，一个荒唐却又无法否认的念头在心底升起：他，或许真的就是那个消散了五百年的“哪吒”。

不等他细想，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从识海抽离。哪吒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篝火映入眼帘，身上还披着一件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淡蓝色衣袍。他撑着地面坐起身，衣袍滑落，露出线条纤细的肩膀。

“醒了？”敖丙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正蹲在篝火边烤着鱼，鱼肉的香气混着柴火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哪吒沉默地将衣袍扔回给敖丙，指尖还残留着衣料的温度。他张了张嘴，声音艰涩：“是又如何？你想怎么样？”

“你失忆了。”敖丙抬起头，淡蓝色的瞳眸里满是认真，“跟我回天庭，我会想办法帮你恢复记忆。”

哪吒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篝火的火苗都跳动了好几下，才忽然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顽劣：“仙人哥哥，你是真没看出来，还是故意装糊涂？”

话音刚落，哪吒的头顶突然冒出一对红艳的狐耳，毛茸茸的，向下弯着；身后倏然展开九条尾巴，尾巴尖泛着淡淡的红光，妖异又张扬。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魔气从他体内散出，红色的雾气缠绕着敖丙的衣袍，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九尾狐？”敖丙瞳孔骤缩，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怎么可能……吒儿他是人，不是妖，更不是魔……”

“仙人哥哥看清楚了。”哪吒晃了晃身后的尾巴，语气戏谑，“我是妖，也是魔。天庭那种连半分魔气都容不下的地方，你觉得我进得去吗？”他站起身，一勾一踩，坐到旁边的树干上，脚腕纤细，自然地垂在半空晃动着，“就算我是你过去的妻又怎样？仙魔殊途，你我早就不可能了。”

说完，哪吒转身就要跳走。“吒儿！”敖丙急得起身去抓，却只抓到几缕飘落的狐毛。他握着那柔软的狐毛，指节泛白——五百年了，他找了五百年的人，终于出现了，却成了天庭最忌惮的妖魔。可那又如何？他爱的从来不是“陈塘关三太子”这个身份，而是那个会笑着跟他闹、会为他拼命的少年。

08.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案桌上的信纸上。太乙真人捏着信纸，眉头皱得紧紧的，看完最后一句，指尖燃起一簇蓝火，将信纸烧得干干净净。“九尾狐……魂魄不齐……”他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扑向书架，翻找起压在最底层的古籍。

“找到了！”太乙真人抽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快速翻到其中一页，眼睛亮了起来。不等他细想，指尖掐诀，一道传音朝着江南的方向飞去：“丙儿，此事复杂，我即刻动身去江南，见面再说！”

不过半日，太乙真人就出现在敖丙的屋舍里。敖丙早已等候在一旁，见他来，连忙迎上去：“师伯，您看信了？吒儿他……”

“我知道了。”太乙真人摆摆手，将古籍放在桌上，指着其中一段文字，“当年哪吒抗击天雷时，七色宝莲里残留了他一丝魂魄。这丝魂魄飘到人间，用了五百年时间，一点点聚集起他分散在天地间的三魂七魄，最后投到了一只刚出生的九尾狐身上。”他顿了顿，面色沉重，“但他的魂魄还不完整，少了三魂之中的地魂，所以才会失忆，不记得你。”

敖丙猛地拍桌起身，眼里满是急切：“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你知道他在哪吗？”太乙真人无奈地看着他，“这江南之大，找一只九尾狐，跟大海捞针一样。”

敖丙却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抬手晃了晃：“我昨天趁他昏倒时，在他体内下了追踪咒。”

太乙真人嘴角一抽，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注意别暴露身份。”

敖丙易容成一个普通书生的模样，循着追踪咒的气息，来到了江南的集市。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他挤过人群，沿着街道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哪吒还是昨日的装扮，只是披散的墨发被扎成了一个小揪，几缕发丝垂在额前，眉眼间的莲印若隐若现。他身边围着一群六七岁的孩子，正低头专注地扎着毽子，指尖灵活地穿梭在彩线之间。

“哪吒。”敖丙轻唤了一声。

哪吒抬起头，看到他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语气不耐：“你又跟踪我？仙人哥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吒儿，真的有事。”敖丙看着他，声音温柔，“你魂魄不齐，少了地魂。”

“呵。”哪吒轻笑一声，双手抱胸，“仙人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好骗？我三魂七魄齐整得很，少什么地魂？”

敖丙没有再解释，只是轻声说了句：“又冒犯了。”

不等哪吒反应过来，敖丙抬手，一掌砍向他的后颈。“你这人……”哪吒的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敖丙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接住他，将人打横抱起，指尖掐了个隐身诀，足尖点地，飞快地朝着太乙真人所在的屋舍飞去。

怀里的人很轻，呼吸温热，敖丙低头看着哪吒熟睡的脸庞，心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哪吒从他身边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