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震袖拂开她,却有一方云帕自他袖间飘落,覆在她绽开的伤口上,“我看你可是敢得很。陈年旧事,何必再提。滚出去上药。”
温昭观察他的脸色,幽幽地叹了口气。她果然做不了一个逆来顺受的好下属。本来这次回京一路上还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再顶撞先生,要沉得住气——可这忍气吞声的窝囊气,她实在受不了!
于是忍不住在心里编排起谢危来:这张破嘴!白生了这般祸国殃民的脸!
哼,谁要承他的情!
可掌心伤口仍渗着血,终是自己的皮肉,疼起来半分作假不得,刚才在谢危面前强撑的气势彻底垮了下来。
装什么装啊温昭,手都快痛死了!
她心里骂着自己,脸上却绷得死死的。
她琢磨了半晌,漫不经心转身,几步跨到书架前,一眼便抓起药箱里那瓶最上等的金疮药,攥在手里便往外走。
温昭刚走到门口,脚步却顿住了。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瓶,又回头瞥了眼谢危苍白的脸色,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先生昨夜烧了一宿,这会儿脸色还差得很。”她转身走回来,把药瓶往案上一搁,顺手倒了杯热茶推过去,“先服药,再歇片刻。”
谢危抬眼看她,眼底还凝着未散的冷意:“管好你自己。”
“我这不是管着么?”温昭指了指自己胡乱包扎的伤口,又指了指他手边那碗早已凉透的药,“您若肯好好服药,属下也不必分心惦记。”
话说得直白,手上却利落得很,掀开掌心洒上金疮药,疼得倒抽一口气,仍三两下撕下袖口布条缠好伤口,抽空还瞪了谢危一眼:“看什么看?您那碗药再不用,我现下便去烧了灶房。横竖明日我便要离京,这厨房一时半会儿我也用不着。”
她这副混不吝的模样倒是终于恢复正常,又变回了那个敢跟他顶嘴的温昭。
她抬眼对着谢危,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开口道:“我是你养大的,你说是棋子就是棋子,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不过——棋子要是惹主人生气了,你说这主子该不该自己忍着?”
言外之意便是你最好能忍。
说完也不等回应,大步流星就往外走,还甩下一句:“这京城真没意思,规矩多得压死人,我还是回我的军营自在!”
谢危终于端起药碗,冷着脸道:“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十个月后。
正值深秋,梧桐叶落,今日是琴课。
谢危的琴艺极好,却极少在人前弹奏。
这日,他端坐在庭院的梧桐树下,指尖拨过琴弦,音色清冷如霜。琴是他唯一的执念。
七岁那年,他曾答应母亲,等练好了琴,就弹给她听。可后来,他再也没能见到母亲。
琴成了他心底最深的疤,碰不得,却也放不下。
“谢先生......”
姜雪宁抱着琴站在廊下,怯生生的。她是被谢危叫来学琴的,可她的琴技实在不堪入耳,上回弹错几个音,谢危冷着脸训了她一顿,吓得她差点把琴摔了。
谢危抬眸看她,眼底情绪难辨:“过来。”
姜雪宁挪步上前,肩膀却轻轻发颤。前日指尖刚愈合的伤疤又裂开了,血丝渗出指缝——她方才下意识抠的。
“手。”他淡淡道。
姜雪宁乖乖伸出手,她是打心底的惧怕谢危。谢危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点:“力道不对。劲道都耗在掐自己上?”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触感微凉,像是一块绝世冷玉。可姜雪宁却无心欣赏,只觉后脊梁一阵发寒。
这双手,前世给了她一把自刎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