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遮还债

送走买家后，温昭又忍不住推开窗缝。谢危仍站在原地没动，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他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洼。那个向来杀伐决断的谢大人，此刻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迟疑。

　　温昭忽然想起前几日谢危让她查张遮时，那反常的执着。现在想来，怕是与姜雪宁脱不了干系。

　　“真是……”她摇摇头，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自家这位谢大人，平日里算计人心从不出错，怎么轮到自己的事反倒糊涂了？温昭看得分明，谢危对姜雪宁分明是上了心，偏他自己还不自知。

　　雨幕中，姜雪宁似是说了什么，张遮微微颔首，神色温和。谢危的伞微微倾斜，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温昭叹了口气，轻轻关上窗。这三角关系，她这个局外人看着都替他们累得慌。

　　“统领，要回府吗？”韩湛在门外低声问。

　　“不急。”温昭理了理衣袖，“先去钱庄把银票兑了。”她顿了顿，“再派人去燕府递个信，就说……我这儿有些药材，看他们需不需要。”

　　至于楼下那三位……温昭摇摇头。

　　“统领，那姜二姑娘……还杀吗？”韩湛小心翼翼地问道。

　　温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呆头呆脑的属下：“你眼睛是长在后脑勺上了吗？”她指了指楼下还在淋雨的谢危，“没看见咱们谢大人的眼珠子都快黏在人家身上了？”

　　韩湛挠挠头，恍然大悟：“那属下这就去……”

　　“去什么去！”温昭扶额，“谢大人要是知道你们这么没眼力见，怕是要把赤鸢卫全换成一窝兔子。”她收拾好契约文书，“回府。”

　　刚踏出酒楼，迎面就撞上了折返回来的张遮。温昭心头一跳——她在明面上只是个谢府的调香婢女，与这位御史大人素无交集。

　　“这位姑娘请留步。”张遮却主动开口，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不知姑娘贵姓？”

　　温昭垂首福了福身：“奴婢姓温，大人有何吩咐？”

　　她心中暗忖，张遮素来明察秋毫，此刻特意折返询问，怕是已对她出现在谢危身边生疑。只是不知他究竟看出了多少，又意欲何为。

　　张遮从袖中取出一份清单，双手递来：“温姑娘，张某虽清贫，却不敢无故受惠。先前府上收到的炭火药材，已列了清单，定当如数奉还。”

　　“大人认错人了。”她福了福身就要走。

　　“上月初七送炭，腊月廿三赠药。”张遮声音平静，“虽说是以姜姑娘名义，但油纸包的系法却是谢府独有的双环结。”

　　温昭心头一跳。这哪是清官，分明是尊活阎王！正想狡辩，但见张遮从袖子取出册子。

　　“温姑娘。”他翻开册页，墨迹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笔馈赠，“炭火二十斤，合市价三钱；川贝枇杷膏两罐，值银一两二钱……”

　　温昭听得目瞪口呆。这哪是账本，分明是把她的暗中关照全记成了欠条！

　　看着张遮认真的神色，她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张大人这是要还债？以您如今那点俸禄……”她故意掰着手指算，“怕是要不吃不喝攒上一年才还得起呢。”

　　张遮果然僵住了，耳根微微发红，却仍坚持道：“张某可以抄书……可以修补玉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