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枝头抱香死

案子虽了结，但朝堂上的风却刮得更阴了。

　　张遮这几日上衙，同僚们见了他都绕道走，连平日关系尚可的几位大人，如今也装作没瞧见他。倒是刑部几个正直的下属替他抱不平，可人微言轻，终究抵不过那些见风使舵的嘴脸。

　　这日，张遮的好友——刑部侍郎周显实在看不下去，硬拉着他去赴宴。

　　“子谦（张遮字），今日这酒席你必须去！”周显拽着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薛家虽势大，但咱们刑部也不是吃素的。你若不露面，反倒显得心虚！”

　　张遮知道他是好意，便勉强应了。

　　可到了酒楼雅间，气氛却古怪得很。原本说是刑部同僚小聚，可席间竟混进了几个与薛家交好的官员。酒过三巡，有人便阴阳怪气道：“张大人近来风头正盛啊，连定国公府的远亲都敢动，真是……胆识过人。”

　　周显连忙打圆场：“薛蟠罪证确凿，张兄不过是秉公执法。”

　　“秉公？”另一人冷笑，“这朝堂上，谁不知道薛家与燕家不对付？张大人这案子办得，倒像是给某些人递刀啊……”

　　话里话外，竟暗指张遮是谢危一党。

　　张遮面色不变，只淡淡道：“下官只认律法，不认派系。”

　　“好一个只认律法！”有人拍桌而起，“那今日这酒，张大人是不是也不认？”

　　众人起哄：“是啊！张大人既不攀附权贵，那总该给同僚几分薄面吧？”

　　周显见势不妙，连忙给张遮使眼色。张遮沉默片刻，起身道：“下官不胜酒力，先告退片刻。”

　　他刚走出雅间，身后就传来嗤笑声：“装什么清高？真当自己是青天老爷了？”

　　对面雅厅里，温昭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这群狗东西……”她咬牙切齿，“张遮这样的官他们不供着，反倒排挤？”

　　她本是在此盯梢薛家动向，没想到竟撞见这一幕。见张遮独自走向后院，她略一思索，便跟了上去。

　　后院梅树下，张遮正望着枝头残雪出神。

　　“这位大人好雅兴。”温昭故意放重脚步，装作偶遇，“雪夜赏梅，倒是风雅。”

　　张遮回头，见是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微微颔首：“姑娘谬赞。”

　　张遮一眼便认出这是那日在巷子路见不平的姑娘。

　　“我方才在隔壁听见喧闹声，便出来透透气，可是有人为难大人？”

　　张遮摇头：“些许琐事，不足挂齿。”

　　“我常听人说，这世道浑浊，清流反倒成了异类。可若人人都随波逐流，这世道岂不是更没救了？”

　　张遮只道：“姑娘高见。只是张某愚钝，不知姑娘为何与我说这些？”

　　温昭轻笑：“我不过是个过路的，见大人眉间郁色，多嘴两句罢了。”她将油包纸放在石桌上，“这梅花酥用的雪水烹制，清而不腻，正合不饮酒的人。”

　　张遮目光微动，“姑娘怎知我不饮酒？”

　　“猜的。”温昭也不点破，只指着梅树道:“大人看这梅——宁肯寒冬独放，也不与俗艳同流。这般品性的人，想来也不爱那浊酒。”

　　她将在梅树下的油纸包郑重地递给张遮，“这梅花酥啊，合该敬给值得的人——比如大人这样的官。”

　　张遮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姑娘过誉。张某不过尽本分而已。”

　　“本分？”温昭摇头，“这世道，能守住本分的已是凤毛麟角。”她故意道，“我若是男子，定要学大人这般——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教零落碾作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