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色昏沉,细雨绵绵,最是适合窝在榻上酣眠。屋中床榻临窗而设,帘外一树梨花承着雨,悄寂地坠,碎玉似的铺了满阶。
榻上之人一袭素衣,墨发如瀑散落枕畔,面容清冷如白玉雕琢。微风穿帘而入,携着几片梨瓣,一片花瓣盈盈栖在她的眼睫上,她懒懒抬手拈去,动作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倦意。
心下正觉这般闲适光景实在难得,莫离却快步而入,低声禀道:“谷主,谷中几位长老请往议事厅一叙。”
大殿之上,三位护法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铁手那莽夫拍案而起,声如洪钟:“谷主,大乾军队已在谷外集结多日,若不主动出击,难道要坐以待毙?”他指着沙盘上插满红旗的谷口,“我们占据地利,又有'噬心瘴'为屏障,此时出击,必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鬼眼护法却冷笑一声:“地势优势?你可知那谢危已派人探查过'噬心瘴'的弱点?”他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我军虽据险而守,但粮草有限。若被围困月余,不战自溃。”
两派人马争执不休,另有几位护法左右观望,迟迟未表立场。海棠雪端坐主位,眉尖微蹙。这群蠢材,吵得她毒发所致的头痛愈发剧烈。
“闭嘴。”海棠雪眼神微冷,眉眼已有几分不耐,整座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再吵便通通滚出去。”
莫离见状,立即上前搀扶:“谷主,您该歇息了。”
铁手仍不死心,假意凑近道:“谷主,不若由属下领三百精锐趁夜突袭,为您分忧解难。”
“行啊。”海棠雪冷冷打断,语调阴沉,“既然你们上赶着送死——”她目光扫过殿下众人,“主战一派由铁手率领,明日午时自东侧密道出击。”
铁手脸色一变,那密道正是谢危军队驻扎的方向。
“至于主降一派……”海棠雪唇角微勾,慢悠悠地看向鬼眼,“便有劳您老人家,亲自去会一会谢危,如何?”
她懒与这些人虚与委蛇,索性直言不讳。万万不能同这些老家伙多言,否则能被他们缠上一整日。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鬼眼护法额头渗出冷汗——谁人不知谢危是何等人物?当年连生父定国公都能亲手了结的狠戾之主,前去谈判无异于自寻死路。
海棠雪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心下冷笑。这些护法表面分作两派,实则一丘之貉,不过是想推她出来顶罪送死罢了。她强忍喉间腥甜,却还是被眼尖的血牙护法瞧见了袖口沾染的血迹。
“谷主身体不适,今日就到此为止。”莫离适时上前。
地上跪着的小鬼们这才抖着腿爬起来,其中一个小眼睛,眯得都快看不见了,一脸蠢相地瞅瞅海棠雪,又瞅瞅铁手和鬼眼:“谷主……那咱们到底打是不打啊?”
海棠雪看得直皱眉。这破地方虽尽是歪瓜裂枣,可她身边好歹都是些俊俏人物——莫离英挺,张简风流,就连洒扫侍从也生得周正。眼前这小眯眼简直拉低了整座断魂谷的颜面。
“你是谷中管种地的?”海棠雪看他一身泥点、两脚沾土,也不知是谁把他喊来的。她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
小眯眼忙不迭点头,那眼睛眯得更看不见了。海棠雪险些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到了极点。
“那便好生种你的地。”海棠雪难得发回善心,多劝了一句,“爬得越高,死得越快,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