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摇摇头:“书斋老板说了,让我抄完剩下的十本《论语》,工钱还能再结八十文。”
温昭盯着那串铜钱,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一百文——搁以前,她随手打赏乞丐的碎银子都不止这个数。可眼前这穷书生,竟要抄十本书才能换来?
灶台上的热气混着番薯的甜香,温昭正往碗里盛粥,余光瞥见宋家那小子宋奕,正眨巴着眼瞅她。
温昭冲他挑了挑眉,他立刻缩了缩脖子,转头去扯宋墨的袖子,小声嘀咕:“小叔,这婶婶手脚麻利,模样也俊……”
话没说完就被宋墨敲了敲脑门:“食不言寝不语。”
李氏存了银钱,进来时,一桌子的早食已经准备好,心里满意,脸色更缓和了。等四人坐下时,李氏又从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掏出了两个鸡蛋来放在宋墨和儿子面前。
温昭见李氏和宋奕一副护食的老母鸡模样,心知这个鸡蛋没她什么份。
她心底嗤笑,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偏生人就是贱骨头,越是不给,越是惦记。
她留给这农户的银票,莫说买这些粗食,就是供宋墨进京赶考都绰绰有余。可眼下,那鸡蛋在宋墨碗里晃啊晃,晃得她手痒。
小孩子长身体,抢不得。抢宋墨的……总行吧?
温昭眼都不眨,大手一伸,稳准狠地拿走了他碗里的蛋。
宋墨:“……?”
李氏:“!!!”
宋奕:“哇——”
温昭一边吃着鸡蛋,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们怎么不吃啊?”李氏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知道小墨是要参加科考的,这般抢他吃食,若是营养不良。”李氏气得手指发抖,“要是耽误了来年科考,你担待得起吗?”
温昭脸皮厚得能防箭,权当耳旁刮过一阵无关痛痒的风,伸手又去舀了碗粥,吸溜得正响。院外偏在这时炸开一片惶惶人声。
“断魂谷女魔头出谷了!”隔壁王婆子在院外响起,“听说她生啖人肉,活剥人皮,昨儿个把隔壁村上打更人做成了人皮灯笼!”
宋奕“哇”地一声哭出来,钻进李氏怀里。李氏也吓得面如土色。
温昭斜过眼去瞥宋墨。十七岁的少年坐在那儿,神色冷淡,浑身上下透不出一丝这年纪该有的活气。他只轻拍着宋奕的背,又看了看李氏:“大嫂,先吃饭。外人传的,未必能信。”
宋墨没搭理外头快要掀翻天的动静。温昭倒来了劲,故意凑近些:“你不怕?”
宋墨冷飘了她眼:“既然她那么厉害,为何还不来呢?”
温昭闻言一愣,这小子……竟是在挑衅她?
行吧。挑衅她是吧?好像她也不能怎么样?
温昭闷头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喝完,还挺有礼貌地将自己的碗筷收进厨房,随后关门,利索地收拾好那点简陋行囊,只等天色彻底黑透。
她趁夜溜出村子,一头扎进村外小树林。没走出二里地,风里就送来几声微弱又凄惶的“救命”。
温昭脚步没停,只当是野猫嚎春。
可紧接着,一道她不算陌生的嗓音,掺着夜风的凉意,淡漠地飘了过来——并非呼救,而是对着旁人,轻言慢语,却字字砸得人脊背发冷:“杀人犯的儿子……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