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将宋墨唤到院角那棵老槐树下,沉下脸,盯着他的眼睛,“这世道,是谁把你逼成如今这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子,你就该记住谁。若有朝一日,你发现循规蹈矩、忍气吞声根本换不回该有的公道……”
“我便给你这个权力,去把那笔烂账,清算干净。”
饶是宋墨早已察觉温昭绝非寻常女子,此刻也被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狠戾与气势惊得心头一跳。
只见温昭缓缓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那玉佩雕着一只踏火而行的异兽,“若真到了那一天,拿着它,去边境线外的驼峰隘口。找他们的魁首张简。他见了此物,自会倾尽全力帮你一次。”
她将玉佩放入宋墨手中,“但机会只有一次,想清楚了再用。我温昭,向来不喜欠人情。”
宋墨一听“驼峰隘口”,心中巨震——那是盘踞边境、连当地官府都忌惮三分的庞然大物,传闻中只认钱和血的凶悍势力,传闻其统领曾是断魂谷前护法。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几个名字,一个令人胆寒的称号呼之欲出。
他猛地抬眼,生平第一次不淡定,声音因惊疑而有些发涩:“你……是谷主海棠雪?”
温昭道:“你说是,那便是。”
恰巧这时,李氏搓着围裙上前,想唤温昭好歹吃了饭再走,刚走到近前,便清清楚楚听到了海棠雪三个字。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腿肚子当场就软了。
海棠雪?不就是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劫掠无数,连小孩听了名字都不敢夜啼的女魔头吗?
李氏猛地想起自己这段日子,使唤“海棠雪”去河边浣过衣裳、去市集买过油盐、甚至还抱怨过她腌的咸菜不够脆生……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竟还能好端端活到现在,当真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外加对方手下留情了!
最后,李氏连抬头再看温昭一眼的勇气都彻底消失殆尽。就连小儿子宋奕挣扎着想跑出去送送温姐姐,也被她死死拽住胳膊,连拖带抱地拉回了屋里,砰地一声关紧了房门,仿佛门外站着的真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修罗。
温昭轻笑了一下,她没再回头,径自踏出了那扇还隐隐约约飘着咸菜粥味的宋家院门。
她去集上转了一圈。市集还未散,人声嘈杂,她混在其中,倒显得格外安静。她买了些零碎东西——剑书喜欢的松子糖,小黎念叨的绣线,追影惯用的刀油,还有谢危近来常翻的那本棋谱。她提着一手的东西,慢慢踱回住处。
见到追影时,她斜倚门框,挑眉笑道:“方才西街铺子里那掌柜的女儿,生得真是水灵。要不要我替你牵个线?”
追影连眼皮都懒得抬,冷飕飕丢来一个字:“滚。”
恰此时,谢危从房里出来。他一袭绿衫,眉眼温润,却恰恰听见这一句。他脚步未停,走到温昭身侧,语调柔和得像春水:“夫人,外头风凉,事情既办完了,便回屋吧。”
他说罢,目光轻飘飘掠向追影,虽还含着笑,声音却低了一分,“你如今对夫人回话,倒是愈发简练了。若下次再这般不知分寸,便自己去刑堂领二十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