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扯了扯嘴角,觉得这事儿真是荒唐得可笑。没想到谢危这人,自我安排起来是一把好手,安排起她来更是顺手牵羊,滴水不漏。
她与这位大乾宰辅达成的协议倒也简单——她替谢危完成三件事,事成之后,他便还她自由。她温昭向来重诺,既然答应了,事情没办完之前自然不会逃。
也正是因为这桩交易,才有了白日里她去宋家那场算不上愉快的告别。
入夜时分,烛火熄灭,片刻后,身侧锦被微陷,一道清浅气息躺了进来。
温昭浑身一僵,缓缓扭头在黑暗里望向他模糊的轮廓:“你做甚么?”
谢危声线依旧冷清,听不出情绪:“看不出来吗?睡觉。”
她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往墙边缩了缩,委婉商量:“反正我粗野惯了,半夜将您赶下榻也很合理,正好全了您清誉,您看……?”
她虽看不见谢危神情,却分明觉出周遭气压一沉。
他凉凉一笑:“你想死的话,可以试试。”
温昭:“……”
那还是算了。
她也就想想。
她自然是惜命的。
于是她小声补了句:“丑话说在前头……我睡相不好,夜里可能拳打脚踢,若是不慎冒犯,您多担待。”
岂料对方压根懒得搭理她,那感觉就好似他是被强绑来的压寨夫君,冷着脸不声不响,而她反倒像个陪着小心、讨好看顾人质的山匪。
两人同榻而眠。中间却严严实实地隔着一床叠成条的锦被,活似划了条楚河汉界。
既然要扮夫妻,总不能分房睡。明日到了两国约定的下榻处,更要处处谨慎,连侍女小厮都可能是别国的眼线。今夜只当是提前适应,但二人心中都梗着些说不出的别扭。
温昭闭着眼,呼吸放得均匀绵长,装得一副已然熟睡的模样,说来可笑,她与谢危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此刻却无比清醒躺一张床上‘守节’。这感觉,你还别说,真像是枕边睡了条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猛地咬上一口。
谢危睁着眼望向帐顶,没有一丝睡意。不仅是温昭,这也是他头一回与人同榻而眠。他素来觉浅,加上长期梦魇缠身,极易被惊醒。莫说是床榻,便是卧房之内,也从不允人留宿,更厌身旁有他人气息。
有段时间,大乾小皇帝经常被噩梦惊扰,夜不能寐,极为信赖身为宰辅的他,甚至几番开口邀他留宿宫中,以示恩宠。
这等能与君王抵足而眠的殊荣非宠臣不能有,旁人求之不得。谢危当时只是垂下眼帘,唇角噙着谦恭的浅笑,语气却冷清:“臣宿疾恐惊扰圣驾,且于礼不合”为由,滴水不漏地婉拒了。
即便只是为了做戏,这也太过逾矩。他本不是肯委屈自己的性子,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更何况其他人?
宰辅谢危,在朝臣眼中是谦和温润、令人如沐春风的君子;可那春风看似拂过众人,实则从未真正吹入他心门半分。
温昭到底是不一样的。就像先前那几个月,他总想着将人捉回来后要如何惩戒,可当真找到了,他却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施以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