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深邃的眸光久久地落在温昭脸上,她的话,如此直接,甚至有些莽撞。他需要她的肯定,她又何尝不需要他的理解和支持?健康的关系,从来都是双向的奔赴。
不过这世间能让他执着的本就不多,这一次他偏要强求。若她注定是浮萍,也只能缠绕在他谢危的身上;若她真是自由的风,也只能盘旋于他划定的天地。
许久,谢危才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将目光转向窗外流动的街景,淡淡地说:“桔子……记得吃。”
温昭自是不知谢危在想什么,还自以为了解他,以为谢危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他听到了,他需要时间消化。
思及此,她也不再紧逼,再次随手拿起一个蜜桔,熟练地剥开,而后又掰下一瓣果肉,递到他面前,动作自然无比:“喏,宰辅大人尝尝?确实很甜。”
谢危看着递到唇边的桔瓣,目光微闪一下,随即,他垂下眼睫,就着她的手,默默地将那瓣桔子吃了下去。
很甜。清润的汁水在口中化开,一直甜到了心底某个荒芜的角落。
有些结,非一日可解,但至少,他们都已经伸出手,开始尝试共同去解开它。
马车驶入城中热闹处,外间的喧嚣声隐隐透入车厢。温昭目光掠过车窗,瞥见街角那处熟悉的铺面——吕氏琴坊的招牌在日光下清晰可见。
“停车。”温昭忽然出声。
剑书依言勒马。谢危抬眼看来,眸中带着询问。
“你先前那张蕉庵断了第七弦后,一直没寻到趁手的。偏生《广陵散》最要紧的那个音就在这弦上。我瞧着总不是办法,听闻顾师傅封山前正为自家后人斫最后一张琴,已近完工。是吕显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他老人家割爱,我们这才抢了过来。算着日子该好了。”
她说着已起身推开车门,车外寒风卷入,吹散了车厢里银丝炭的暖意。她回头看他一眼:“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谢危尚未应答,只见她那袭绯色裙裾已翩然跃下车辕,消失在琴坊门口。他独坐车中,眼底情绪翻涌。
前段日子见她总对着那张蕉庵古琴出神。只当她又添了品鉴古玩的雅趣。
原是这般。
他忽然记起某个午后,她正盘腿坐在窗边榻上啃着水灵灵的脆梨。她忽然转头,含混不清地问他:“谢大人,你说顾师傅修的琴,是不是音色会更清亮些?“
他当时正被案头上的大批折子扰得生烦,而自己竟连头都未抬,只用一个敷衍的“嗯”字,就打发了她那片满怀期待的试探。
想到此处,谢危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可真真是……该死。
不过一盏茶工夫,温昭便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长匣。那木匣纹理细腻,光是这盒子已价值不菲。她重新坐定,将木匣郑重递到谢危面前。
“送给你的,虽然俗话说新不如旧,知你念旧,再好的琴也未必能立刻取代旧物在你心中的分量……但这世上总不能为着旧的坏了,便不再要新的,人不能总困于过去,总要往前看。你且看看,若不嫌弃便收着,不喜也无妨,我再为你寻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