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轻触带来的涟漪,远比姜月预想的要持久和深刻。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透两人之间那份骤然紧绷又暧昧不明的氛围。姜月坐在绣架前,指尖捏着细针,却许久未能落下,只觉得被他握过的手腕处,那一圈皮肤灼热得惊人,心跳擂鼓般敲打着胸腔,久久无法平息。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沉甸甸地烙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与她相同的无措和……克制。
丁程鑫依旧坐在榻上,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目光却并未从那个纤细的背影上移开。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腕细腻微凉的触感,以及那瞬间她惊慌如小鹿的眼神。一种陌生的、汹涌的冲动还在四肢百骸里窜动,叫嚣着要将她拽回,攫取更多,但他强行用意志力将其压下。
他烦躁地蹙起眉。这种失控的感觉令他极度不悦,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悸动。他习惯于掠夺和掌控,却从未有人敢、也从未有人能让他产生这种“克制”的念头。只因为她闭上眼时那细微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他的暴力,而是因为别的、更柔软的情绪。
良久,他忽然起身。
姜月背影一僵,捏紧了手中的针。
他却并未走向她,而是大步走向书案,拿起一份奏折, 将注意力投入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天下大事中。只是紧抿的唇线和过于用力的指节,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一天,剩下的时光在一种近乎诡异的沉默中度过。
他批他的奏折,她绣她的花,彼此再无交流,甚至连眼神都小心地避开。但那种无形的张力却弥漫在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对方的存在感。
晚膳时分,宫人悄无声息地布好菜。
依旧是精致的御膳,但细心看去,会发现多了几样清淡开胃的江南小菜,是姜月故乡的口味。
丁程鑫面无表情地坐下,拿起银箸。
姜月迟疑了一下,在他下首的位置坐下。她默默吃着饭,味同嚼蜡。
忽然,一双银箸夹了一块剔好了刺的鲜嫩鱼肉,放入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姜月猛地抬头。
丁程鑫却并未看她,仿佛只是随手为之,继续吃着眼前的菜,语气平淡无波
丁程鑫“多吃些,太医说你气血仍虚。”
姜月看着碟子里那块雪白的鱼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一丝暖意。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将那块鱼肉吃下,味道似乎变得鲜美起来。
姜月“谢陛下。”
她声音很轻。
丁程鑫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从鼻腔里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一顿饭在沉默中开始,又在沉默中结束,却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喧嚣的对峙,都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夜幕降临,宫灯次第亮起。
丁程鑫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他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姜月看着他走向殿门的背影,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不舍。这偌大的宫殿,他若不在,便又只剩下冰冷的空旷。
就在他即将伸手推门时,姜月几乎是脱口而出
姜月“陛下!”
丁程鑫脚步停住,回过头,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眸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丁程鑫“何事?”
姜月“……”
姜月一时语塞,脸颊微热,她只是……不想他走。她慌乱地找着借口,目光扫过窗边的琴案
姜月“臣妾……臣妾近日练了一支新曲,陛下……可要听听?”
说完她就后悔了。他日理万机,怎会有闲情听她弹琴?更何况,她琴艺只是平平。
丁程鑫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沉默了片刻。
就在姜月以为他会冷声拒绝时,他却转身走了回来,重新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姿态甚至称得上放松。
丁程鑫“弹吧。”
他淡淡道,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打算欣赏。
姜月的心跳再次加速。她走到琴案前坐下,深吸一口气,将微颤的指尖按在冰凉的琴弦上。
她弹的是一支江南的民间小调,旋律简单,却带着淡淡的愁绪和悠远的韵味。她弹得并不十分娴熟,偶尔还会错一两个音,但胜在情感真挚。
琴音淙淙,在寂静的殿内流淌。
丁程鑫闭着眼,听着那不算完美的琴声,紧绷了一日的眉宇,竟在不知不觉中缓缓舒展开来。他仿佛能从那略显生涩的曲调里,听到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听到她深藏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完全明了的心事。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姜月忐忑地抬起头,看向他。
丁程鑫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再是平日的锐利审视,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一丝极淡的柔和。
丁程鑫“尚可。”
他评价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并无挑剔之意。
姜月微微松了口气,心底竟生出一丝雀跃。
他站起身,再次走向殿门。
这一次,姜月没有再叫住他。她看着他推开殿门,月光洒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勾勒出挺拔孤寂的轮廓。
他在门槛处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随着夜风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丁程鑫“明日,朕再来听。”
说完,他迈步而出,殿门轻轻合拢,依旧未曾落锁。
姜月怔怔地望着那扇门,良久,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意。
窗外,月华如水,春夜的微风带着暖意,轻轻拂动殿内的纱幔。
那盏灯,一直亮着。
而心门,似乎也彼此,为对方留下了一道缝隙。
光虽微,足矣慰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