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乔家变天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透过老宅西窗的花玻璃,在深色的实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十八岁的乔燃静立在二楼母亲的卧室里,空气里弥漫着旧木料、尘螨和一丝若有若无、早已淡去的栀子花香——那是白若曦生前最爱的味道。他攥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花瓣上还凝着剔透的水珠,像不肯坠落的泪。墙上,母亲穿着月白色绣玉兰的旗袍,笑靥温婉,定格在时光里。梳妆台的抽屉半开着,露出里面泛黄的画纸,稚嫩的笔触画着“妈妈是仙女”,那是他童年最虔诚的信仰。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他特意从寄宿学校请假回来,只想在这方属于她的天地里,独自待一会儿。
然而,楼下的嬉笑声尖锐地刺破了老宅的宁静,也刺穿了他精心筑起的哀悼壁垒。那笑声陌生又刺耳,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日子。
他蹙眉下楼,木质楼梯发出沉闷的轻响,仿佛在哀叹。
客厅里的景象让他血液瞬间冷凝。父亲乔志远——那个在他记忆里对母亲还算温和的男人——正亲密地搂着一个陌生女人。女人一身剪裁精致的香奈儿套装,妆容一丝不苟,嘴角噙着志得意满的笑。而她身旁,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眉眼间带着几分乔志远影子却更显倨傲的少年,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翡翠手镯。
那只镯子,乔燃认得。水头极好,通体翠绿,是外婆留给母亲的嫁妆,母亲生前极少离身,说是能保平安。
乔志远看见他,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换上一种公事公办的冷硬:“乔燃?回来了。正好,过来给你林曼君阿姨和哥哥乔铮问好。”
“哥哥?”乔燃的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颤,他盯着那只镯子,“这是我妈妈的家!你凭什么带外人进来?放下我妈的东西!”他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猛地冲过去想要夺回手镯。
乔志远眉头一拧,毫不留情地一把将他狠狠推开。乔燃猝不及防,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实木地板上,尾椎骨传来钻心的剧痛,眼前一阵发黑。
那个叫乔铮的少年蹲下身,脸上挂着虚伪的关切,伸出手:“弟弟,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起来。”然而,在他的手掌接触到乔燃胳膊的瞬间,指尖却暗中发力,狠狠在乔燃手臂内侧最柔软的嫩肉上掐拧了一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的声音压低,带着恶意的嘲弄:“不懂事可不行,爸爸和妈妈(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林曼君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鞋,一步步走过来。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像倒计时的丧钟。她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摔倒在地的乔燃,以及他散落在地的白玫瑰,然后,优雅地、刻意地抬起脚,尖锐的鞋尖精准地碾过一片洁白的花瓣,慢慢旋转,将其碾碎成泥。
“乔燃啊,”她的声音甜腻,却字字如刀,“不是阿姨说你。你妈妈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活着的人总得往前看,不是吗?乔家也是。你爸说了,乔氏集团将来是要交给乔铮的。你呢?”她轻蔑地上下打量他,“连个像样的大学都考不上,整天阴沉沉的没点出息,留在乔家也是吃白饭。废物嘛,就该去废物该待的地方。”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乔燃的心里。屈辱、愤怒、背叛感像岩浆一样在他胸腔里翻滚,几乎要将他烧灼殆尽。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反驳,想嘶吼。
可乔志远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父子温情,只有厌烦和不容置疑。他甚至懒得再对乔燃多说一个字,只是朝着门口方向,对两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穿着黑西装、体型壮硕的男人漠然地抬了抬下巴。
乔燃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粗糙油腻的大手已经从身后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刺鼻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乙醚气味疯狂地涌入他的鼻腔,剥夺着他的空气和意识。
他拼命挣扎,双腿乱蹬,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绝望地看向那个他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视野迅速模糊、黑暗。最后落入他耳中的,是乔志远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轻松交代事宜的声音,仿佛在丢弃一件碍眼的垃圾:“处理干净点,别让他再回来碍眼——省得给乔铮添堵。”
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手中的白玫瑰,早已零落成泥,被践踏得不复最初的美好与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