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新生·双重身份
九月的A市理工大学，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甜腻的香气和新生特有的躁动与期待。白临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纯色T恤和一条普通的蓝色牛仔裤，背着一个旧但干净的双肩包，鼻梁上架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安静地站在人工智能系报到的队伍里。
他垂着眼，看起来和周围那些热烈讨论着最新算法或是游戏副本的同学并无二致，甚至因为过于普通的穿着和沉默的气质而显得有些不起眼。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半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懵懂与兴奋，只有一片沉静的冰湖。背包侧袋里，静静躺着那张能通往静园——那个奢华囚笼与临时堡垒——的门禁卡。而他裤袋深处，那部钟瑾诚给他的、只存了一个号码的手机，则像一块烙铁，时刻提醒着他“随叫随到”的规矩，以及他那游离在正常世界之外的、晦暗的另一重身份。
第一堂专业导论课，讲的是“工业AI故障诊断的基础算法”。讲课的老教授学术功底深厚，但课件用的还是几年前的版本。讲到一处经典的案例模型时，白临渊微微蹙起了眉。
当教授询问是否有同学有疑问时，一片寂静中，白临渊举起了手。
他站起身，扶了扶眼镜，声音清晰而平稳，并非挑衅，而是纯粹就事论事地指出了教材中引用的那个算法模型存在的一个潜在逻辑漏洞，并简要阐述了在极端工况下可能引发的误判风险，甚至随口提出了一个更具鲁棒性的改进思路。
他的表述条理分明，直击要害，不仅让周围同学愕然，连讲台上的老教授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教授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看起来过分安静的新生，眼中闪过赞赏：“白临渊同学，你的见解很深刻。你之前接触过相关的工业项目？”
白临渊的指尖下意识地攥紧，指甲抵着掌心。
他想起在“私人订制”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每次被电击或关禁闭后，短暂的虚弱间隙，他如何拖着疼痛的身体，趁着调教师不注意，偷偷打开对方那台连接外网的电脑，像饥渴的海绵一样疯狂汲取着一切关于AI的知识。那些冰冷的代码和逻辑，曾是他对抗绝望、保持头脑清醒的唯一方式。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晦暗记忆，再抬头时，眼神已恢复平静，只淡淡地说：“没有，只是平时喜欢看些书和论文，自己瞎琢磨的。”
教授赞许地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周围投来些许好奇和探究的目光，白临渊却只是重新低下头，仿佛刚才那个语惊四座的人不是自己。他需要学识和才华作为向上的阶梯，但过早地成为焦点，并非他所愿。
晚上，他搭乘钟瑾诚安排的、并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返回静园。
刚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客厅里暖融的灯光和一股甜腻的香水味便扑面而来。脚步顿住，他看到客厅中央的真皮沙发上，一个穿着酒红色丝绸睡袍的年轻男人正依偎在钟瑾诚怀里，手指娇慵地绕着钟瑾诚家居服的衣带，声音软糯地在说着什么。
钟瑾诚先看到了他。男人深邃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几乎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随即没什么情绪地抬手，将怀里的男人轻轻推开：“行了，今天先到这里，你回去吧。”
那穿着睡袍的男人一愣，脸上娇媚的笑容僵住，不满地扭动身体：“诚哥~这才几点呀……”
“以后也别来了。”钟瑾诚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甚至没再看那人一眼。
男人这才意识到不是玩笑，他猛地抬头，嫉恨交加的目光狠狠剜了站在门口、一身朴素学生打扮的白临渊一眼，终究不敢违逆钟瑾诚，悻悻地抓起一旁的外套，摔门而去。
空气一时有些凝滞。
钟瑾诚站起身，缓步走到白临渊面前。他比白临渊高出不少，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伸出手，似乎想摘掉白临渊那副碍事的黑框眼镜，看看他此刻的眼神。
白临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偏头躲开了那只手，动作细微却坚定。
钟瑾诚的手停在半空，也不尴尬，自然地收了回去。他打量着白临渊毫无波澜的脸，声音低沉：“别多想。他们只是‘过客’，拿来解闷的东西罢了。”他的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落在白临渊身上，“你不一样。”
白临渊紧抿着唇，没有回应这句话。是工具？是藏品？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想去深究钟瑾诚话里暧昧的意味。他沉默地换好鞋，将背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然后径直穿过宽敞的客厅，走向最里侧那间巨大的舞房。
这是钟瑾诚的“规矩”，也是他们“交易”的一部分：每周他回静园住的三天，必须完成两个小时的古典舞练习。美其名曰“不能荒废了之前的调教”，实则是一种持续不断的提醒和掌控。
舞房的灯光亮如白昼，四面落地镜清晰地映出他每一个动作和表情。他换上一旁准备好的白色练功服，布料摩擦过后背时，那些淡粉色的、蜿蜒的旧伤痕依旧会带来细微的刺痒感。
音乐响起，是《洛神赋》的配乐。
他深吸一口气，起势，旋转，腾挪。动作早已不像最初那样充满抗拒的笨拙，而是带上了一种被强行打磨出的、近乎标准的流畅与柔韧。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大幅度的伸展和旋转，依然会隐隐牵扯到皮下的旧伤，带来一阵阵钝痛，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跳得极其认真，甚至比在“私人订制”时被迫练习更加稳定、更加精准。他将所有汹涌的情绪——丧母之痛、被卖之辱、复仇之志，乃至对钟瑾诚那复杂难言的恨意与依赖——全都死死压进每一个看似柔美的动作之下。
钟瑾诚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靠在了舞房门口，手里端着一杯酒，目光幽深地凝视着镜中的少年。
他看到了白临渊额角的汗珠，看到了他偶尔因疼痛而微不可察蹙起的眉峰，更看到了那双低垂眼眸里深藏的、不曾熄灭的倔强火焰。
这小子……把所有的“反抗”都隐藏在了看似“顺从”的表象之下。就连这被迫跳的舞，都跳出了一股子不肯认输的狠劲和韧性。
钟瑾诚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温润的和田玉扳指，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光芒。
这把刀，磨得越来越锋利了。
也越来越让他……舍不得轻易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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