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临渊的行动迅捷而周密。他没有直接指示那名年轻的程序员去做什么,而是在一次加班后的闲聊中,看似无意地提起自己一位“远房长辈”的家人也罹患了类似的罕见病,治疗过程艰辛,特别是某种国外特效药的获取异常困难,言语间充满了恰当的同情与无奈。
程序员果然被触动,立刻想起了自己那位在医院工作的表哥,热心地表示可以帮忙打听打听相关渠道和信息。白临渊恰到好处地表达了感谢,并“顺便”提到了赵伟明妻子的名字——“好像那位病人也叫这个名字?真是巧合。”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却在程序员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几天后,程序员兴奋地找到白临渊,说通过表哥的关系,不仅了解到了那种特效药的一些非正规获取途径,甚至还“意外”得知了另一位病患家属——正是赵伟明——也在为同样的事情发愁。他甚至自作主张地建议:“老板,要不……我让我表哥牵个线?大家都是同病相怜,也许能互相帮衬一下?”
白临渊沉吟片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与最终被说动的神色:“也好,多个人多条路。不过,毕竟是陌生人,初次见面不要太刻意,自然一些就好。”
于是,在一家僻静的茶馆,一场由热心肠的程序员表哥“偶然”促成的、“同病相怜”的病友家属之间的“经验交流”会,悄然进行。
白临渊提前到了片刻,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当赵伟明在程序员的表哥陪同下出现时,白临渊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符合他年龄的、略显拘谨又带着真诚忧虑的表情。
“赵总监,您好,冒昧打扰了。”他主动伸出手,语气谦逊,“没想到会通过这种方式认识您。”
赵伟明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眉头习惯性地蹙着,带着技术人的严谨和一丝被生活重担压出的疲惫。他打量着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病友家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对方的态度无可指摘,加之介绍人就在旁边,他也只能客气地握手:“白……先生?太客气了,互相学习。”
最初的寒暄和关于病情的交流确实有些干涩。白临渊做足了功课,对那种罕见病的症状、常规治疗乃至药物瓶颈都说得头头是道,语气里的担忧真切得让人动容——他确实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赵伟明渐渐放下了些许戒备,话题也开始深入,谈到获取特效药的种种艰难和巨大花费时,两人都不免唏嘘。
“有时候真是……感觉快撑不下去了。”赵伟明揉着额角,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感。这或许是长时间压力下的一次偶然宣泄。
白临渊适时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压低声音道:“赵总监,不瞒您说,我最近……公司的业务刚有起色,手头稍微宽裕了一点。正好通过一些渠道,弄到了少量那种药,如果您急需,我可以先分您一部分应应急。”
赵伟明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巨大的警惕覆盖:“这……这怎么行!那么贵重的东西!而且,白先生,我们素昧平生……”
“就当是病友之间的互助吧。”白临渊笑得有些苦涩,“我经历过那种看着亲人受罪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能帮一点是一点。而且……”他话锋微微一转,语气变得极为自然,“我做的也是技术相关的公司,久仰赵总监您在白氏——哦,现在是乔氏——的技术大名,以后在行业里,说不定还需要您这样的前辈多多指点呢。”
他没有提任何具体的要求,只是模糊地表达了对“技术大佬”的敬仰和未来可能的“请教”,将赠药行为巧妙地包裹在“同病相怜”和“后辈敬佩前辈”的外衣之下。
赵伟明看着眼前年轻人清澈而真诚的眼神,又想到妻子痛苦的呻吟和迟迟无法到手的药物,内心的天平剧烈倾斜。最终,对家人的关切压倒了他的谨慎。他颤抖着手,接过了白临渊递过来的一个小型恒温药盒,里面是两支价格堪比黄金的特效药。
“白先生……这份情,我赵伟明记下了。”他声音沙哑,重重地说。
“您言重了。”白临渊温和地笑笑,“希望能帮上忙。”
第一次接触,目的达成。白临渊没有再多说什么,恰到好处地结束了这次会面。
之后的一周,白临渊没有再主动联系赵伟明,而是全身心扑在了三百万订单的执行上。团队在他的高压下高效运转,办公场地顺利升级,新招聘的人员迅速到位。他展现出惊人的领导力和对技术细节的苛刻要求,让原本还有些轻视他年龄的新员工迅速收起了小心思。
这期间,乔志远那边果然有了动作。先是试图通过下游供应商卡一下原材料,被白临渊提前预备的备用渠道轻松化解;然后又派了商业间谍想来窃取技术核心代码,却被钟瑾诚那边提前预警、白临渊亲自布下的反制陷阱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直接扭送公安机关,反而让乔志远惹了一身骚。
白临渊处理这些危机时冷静得可怕,手段老辣,完全不像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创业者。
这一切,似乎都通过某种渠道,无声地传递到了静园主楼那个男人的耳中。
一天深夜,白临渊还在副楼的书房里对着屏幕敲代码,内线电话响了。是主楼打来的。
“白先生,钟先生请您过来一趟。”佣人的声音传来。
白临渊动作一顿。自从搬进副楼,钟瑾诚从未主动“召见”过他。他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
“这就来。”
他穿上外套,走出副楼。夜凉如水,主楼的书房灯还亮着。
推门进去,钟瑾诚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酒杯,似乎有些微醺,少了平日里的几分凌厉,但眼神依旧深邃难测。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白临渊坐下,没有先开口。
钟瑾诚打量着他,目光在他带着倦色却依旧清亮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赵伟明妻子的病情稳定多了。”
白临渊心中微凛,面色不变:“是吗?那很好。”
“乔志远最近火气很大。”钟瑾诚晃着酒杯,慢条斯理地说,“丢了个小订单没关系,丢了面子,还折了人,才是他恼火的关键。你做得比我想象的利落。”
“只是自保。”白临渊淡淡道。
“自保?”钟瑾诚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嘲弄,“你往乔氏核心客户群里发的那些对比测试数据和方案优化建议书,也是自保?”
白临渊沉默。他知道这些事情瞒不过钟瑾诚。他利用订单成功案例造势,精准地筛选出乔氏集团几个最大也是最不满其现有技术服务的老客户,匿名又似乎“无意”地泄露了一些性能对比数据和更具性价比的方案构想,已经在对方内部引起了一些讨论。
“趁他病,要他命。”白临渊抬起眼,眼神锐利,“机会稍纵即逝。”
钟瑾诚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和恨意,非但没有斥责,反而嘴角那丝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他仰头将杯中残酒饮尽,站起身,走到白临渊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和雪松的冷香。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白临渊的下颌,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只是虚虚地拂过。
“狠劲是够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但要记住,打蛇打七寸。赵伟明这条线,可以用,但不能急。要等他心甘情愿地把‘七寸’送到你手上。”
他的指尖最终落在白临渊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认可的重量。
“下周,工商联有个酒会,乔志远会去。”钟瑾诚收回手,转身走回酒柜,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我会让人送请柬给你。到时候,跟紧我。”
说完,他便不再看白临渊,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接近和话语只是醉酒后的错觉。
白临渊坐在原地,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短暂的触感。他看着钟瑾诚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地,沉重而有力地跳动着。
他知道,钟瑾诚不是在询问,而是在下达指令。
酒会,“跟紧我”。
这意味着,钟瑾诚同意他开始“借用”那份模糊的威慑了。
“好。”白临渊站起身,声音平稳。
他转身离开,背后,钟瑾诚倒酒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夜色更深了。棋盘上的棋子,正在按照执棋者的意志,一步步走向预定位置。而执棋者与棋子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某种危险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