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瑾诚身边从不缺人。
商界伙伴为表诚意送来的、眉眼精致却难掩野心的流量小生;某个晚宴后主动塞来房卡、身材火辣的模特;甚至还有几个家境尚可、自以为能凭些特别手段上位的富家子弟……静园的主卧,偶尔会沾染上不同的香水味,但通常停留不了多久。
这些人里,最长的那个也不过待了三个月。是个小歌手,嗓子不错,人也还算安分,可惜某次钟瑾诚带云泽回来时,那男孩试图捏云泽的脸逗弄,被云泽躲开后,半真半假地笑骂了句“没礼貌的小东西”。当晚,他就被钟瑾诚的保镖“请”出了静园,所有东西原封不动地扔了出去,从此在A市销声匿迹。
钟瑾诚的世界泾渭分明。消遣是消遣,玩物是玩物,云泽是绝不可触碰的底线。
而白临渊……钟瑾诚自己有时也说不清,他到底属于哪一类。
从十八岁那个浑身是刺、眼里只有恨意的少年,到如今二十二岁、在商界初露锋芒的青年,四年时间,白临渊始终在他身边的“名单”里,却和名单上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有时深夜处理完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带着一身洗不净的血腥气和戾气回到静园,推开副楼的门,常常能看到书房还亮着灯。白临渊背对着门口,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指尖飞快地敲击键盘,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清冷又固执。只是看着那个背影,钟瑾诚心里那股因杀戮和算计而翻涌的烦躁,就会奇异地慢慢平息下去。
但他有时看着助理例行送来的、白临渊在校园里的照片——或许是和同学讨论课题时微微扬起的嘴角,或许是实验室里被同伴调侃时无奈却放松的耸肩——心里又会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这小子在他面前永远像一只绷紧的弓,带着距离感、警惕心,甚至偶尔流露出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依赖,却独独没有照片里那种全然放松的、属于年轻人的鲜活笑意。
这种矛盾的、失控的感觉,钟瑾诚很不喜欢。仿佛他亲手打磨的利刃,拥有了自己看不见的棱面。
矛盾在白临渊彻底解决乔氏集团,要离开静园彻底爆发。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瞬间冲垮了理智。钟瑾诚大步走过去,一把将白临渊狠狠按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呃!”白临渊猝不及防,后背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哼。钟瑾诚身上惯有的冷冽香水味,强势地笼罩了他。
“你要去哪?”钟瑾诚的声音比平日更加低沉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危险气息,滚烫的呼吸喷在白临渊的脸侧和颈窝,“是不是觉得大仇得报,翅膀硬了,就能彻底离开我了?嗯?”
白临渊被困在他的身体与墙壁之间,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抬起眼,对上钟瑾诚那双因为愤怒而更显深邃幽暗的眸子,那里面翻滚着他熟悉的掌控欲,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近乎暴戾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尽量平稳:“钟先生。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一场盟约。现在乔志远倒了,交易完成了,我会按照约定,连本带利还清你的钱。然后……”
“然后什么?”钟瑾诚猛地打断他,声音狠戾,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怒火。他低头,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上白临渊敏感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磨砺,“然后就能心安理得地离开,去找别人?过你的正常生活?白临渊,你做梦!”
耳垂上传来的刺痛和湿热的触感让白临渊浑身一僵,胃里一阵翻涌,是厌恶,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
“你是我从‘私人订制’那种泥潭里亲手捞出来的!是我给你资源,教你规矩,让你活得像个人样!四年了,你以为一句‘交易完成’就能一笔勾销?你身上早就打满了我的烙印!”钟瑾诚的唇齿流连在他的耳廓和颈侧,留下湿漉漉的痕迹,语气偏执而专横,“从里到外,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就算哪天我腻了,厌了,也轮不到别人来碰你——”
他的手臂箍得更紧,几乎要将白临渊勒进自己怀里,宣告所有权般一字一顿:
“这辈子,只要我没说放你走,你就别想逃。”
白临渊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胸腔里充斥着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他恨透了这种被当作“所有物”的感觉,恨透了钟瑾诚这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似乎始终无法真正摆脱这座名为“钟瑾诚”的牢笼。
可另一方面,冰冷的理智又残忍地提醒着他——没有钟瑾诚最初的投资,没有钟瑾诚提供的那些关键信息和人脉,没有静园这四年的庇护,“临渊科技”或许根本无法诞生,他的复仇更是遥遥无期。
钟瑾诚终于松开了他,但眼神依旧如同鹰隼般锁着他。
白临渊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钟瑾诚,抬起手,用手背用力地擦掉耳垂和颈侧那令人不适的湿痕和口水。指尖冰凉,心底也是一片荒芜的冷。
窗外,月光异常明亮,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像铺了一层寒霜。
他想起母亲照片上温柔却早已凝固的笑容,想起乔志远最后那狰狞不甘的嘴脸。
复仇的路径上,注定布满荆棘与代价。
与彻底的自由相比,眼下这点不得不忍受的“隐忍”和“束缚”……
他还能撑得住。
至少,在真正羽翼丰满、足以彻底摆脱这份“恩情”与“掌控”之前,他必须撑住。
他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波澜被彻底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他没有再看钟瑾诚,只是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很晚了,钟先生,你该休息了。”
他拖着行李箱,走向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将那片冰冷的月光和身后那道始终凝视着他的、复杂难辨的目光,一同隔绝在外。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