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了，但两端只有沉默在蔓延。细密的电流声滋滋作响，像是连接着两个濒临枯竭的宇宙。
书忆州趴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毯，手机紧紧贴在耳畔，滚烫的皮肤能感受到机身冰凉的触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额角的血黏住了鬓发，带来一阵阵钝痛。
“……温南？”他终于挤出了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电话那头，陆温南清晰地听到了这声呼唤，也听到了那背景里异常粗重、混乱的呼吸声。他原本准备好的、带着冷硬质感的质问，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书忆州？”陆温南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书忆州记忆中的要低沉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怎么了？”
简单的三个字，不是预想中的斥责，也不是冰冷的沉默。这带着一丝关切的询问，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书忆州苦苦支撑已久的心防。所有的委屈、痛苦、思念和绝望，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他再也无法抑制，哽咽着，破碎的语句混着滚烫的泪水一起涌出：“对不起……温南……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语无伦次，重复着道歉，身体因为高烧和情绪激动而剧烈地颤抖，咳嗽了起来。
陆温南在那头听着，眉头紧紧锁起。书忆州的状态明显不对，远远超出了他预想的任何一种情况。那压抑的哭泣和虚弱的咳嗽声，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原本积攒的那些怨气，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忆州，你先别哭。”陆温南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生病了？”
“我……我在公寓……地上……”书忆州意识有些模糊，他努力组织着语言，“头好晕……好痛……温南，我好难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依赖，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
“地上？！”陆温南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摔倒了？有没有受伤？你室友呢？”
“没有……我自己住……”书忆州喃喃道，感觉周围的黑暗又在向他聚拢，“温南……你别挂电话……我害怕……”
这声“害怕”，让陆温南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几乎能想象出书忆州此刻孤立无援的惨状。那个曾经骄傲又带着点清冷的书忆州，何时露出过这样脆弱无助的一面？有！那是林意的办公室。
“我不挂，我就在这里。”陆温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沉稳而有力，试图给远方那个濒临崩溃的人一点支撑，“忆州，听着，你现在需要帮助。能告诉我你公寓的具体地址吗？或者你朋友的联系方式？你需要立刻去医院。”
“地址……我……”书忆州的大脑一片混沌，他努力回想，却只觉得头痛欲裂。
“别急，慢慢想。”陆温南的声音像是一种引导，“或者，你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信件、单据，上面有地址？”
在陆温南耐心的引导下，书忆州断断续续地，终于报出了一个模糊的地址。陆温南迅速记下，同时用另一台设备开始搜索附近的急救电话和可能提供的帮助。
“好，我知道了。忆州，你坚持住，我这边想办法联系帮助。你听着我的声音，别睡过去，好吗？”陆温南的声音透过电波，穿越千山万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传达到书忆州的耳中。
书忆州模糊地“嗯”了一声，紧紧握着手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耳边陆温南的声音不再遥远，仿佛就陪在他身边。身体的痛苦和冰冷依然存在，但那种快要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感，似乎被这通电话驱散了一些。
他蜷缩在地上，听着电话那头陆温南沉稳的呼吸声，以及他偶尔传来的、安抚性的话语和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额角的血慢慢凝固了，高烧让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在每一个清醒的瞬间，他都能确认，电话还在接通中，陆温南还在。
他没有被彻底抛弃。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陆温南一边紧张地搜寻着有效的求助信息，一边保持着通话。他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伦敦地图，那个刚刚得到的地址被标记出来，遥远得令人心焦。窗外是熟悉的校园景色，阳光正好，同学们三三两两走过，笑语喧哗。
但他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已经完全被电话那头，伦敦一间昏暗公寓里，那个虚弱哭泣的声音所占据。
所有的隔阂、误会、怨怼，在生死安危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确保书忆州平安。
这通意外的电话，像是一道撕裂阴霾的光，不仅照见了书忆州濒临崩溃的绝境，也照见了陆温南内心深处，那份从未真正熄灭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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