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响之后

高考最后一场考试的终场铃响，像一道划破长空的赦令，瞬间解开了紧绷在每个人身上长达一年的无形枷锁。

教学楼先是陷入一片短暂的、几乎令人耳鸣的寂静，随即，巨大的声浪从各个考场喷涌而出——欢呼声、尖叫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声、书本被抛向空中的哗啦声……交织成一曲混乱却无比真实的青春终章。

景栖迟几乎是冲出考场的，他脸上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却又极度兴奋的红光，一把抱住等在外面的宋丛和陈欢尔，声音嘶哑却响亮：“靠！终于完了！我觉得我发挥得还行！” 他眼里燃烧着最后的、炽热的希望，仿佛这一年所有的拼命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陈欢尔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却也跟着又哭又笑。

林曦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长期的紧张骤然松弛，带来一阵眩晕感。她抬头，在纷乱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宋丛。 他安静地站在沸腾的人潮边缘，没有像景栖迟那样激动，只是微微仰头，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夏日午后自由的空气，然后缓缓吐出。阳光落在他依旧平静却明显柔和了许多的侧脸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似有所感，睁开眼，目光穿越喧闹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没有言语，两人隔空相望，彼此眼中都带着一种历经鏖战后的疲惫，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只有对方才懂的平静与默契。他朝她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她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都知道，对于他们而言，这场战役，已经胜利在望。

接下来的日子，是被等待成绩的焦虑和毕业离别的愁绪共同浸泡着的。 班级里开始流传起同学录，大家互相写着或真诚或戏谑的祝福语。景栖迟拉着每个人在他的本子上写一句话。 宋丛的同学录上，留言寥寥无几，大多人不敢轻易打扰。只有林曦的那一页，他写了很久。最终落笔，是极其简洁利落的一句：“京大见。——宋丛”林曦拿到时，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和笃定的内容，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收进了文件夹最里层。

拍毕业照那天，阳光灿烂得刺眼。大家穿着统一的校服，在镜头前努力挤出最灿烂的笑容，喊着“茄子”，将青春最定格的一瞬留给未来回忆。 祁琪穿着漂亮的裙子，精心打扮过。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在人群散开时，走到了宋丛面前，手里拿着相机。 “宋丛，我们能……合张影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待。 宋丛看着她，礼貌却疏离地摇了摇头：“抱歉，不太方便。” 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留下任何模糊的空间。 祁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眶微微泛红，她飞快地低下头，说了声“没关系”，便转身匆匆融入文科班女生的队伍中，背影带着骄傲和黯然。陈欢尔看着她的方向，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轻叹。

傍晚，几个人最后一次一起走回红房子。夕阳依旧，路依旧，但心情已然不同。 “咱们必须好好庆祝一下！不醉不归！”景栖迟勾着宋丛的脖子嚷嚷。 “你先等成绩出来填好志愿再说。”宋丛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胳膊掰开。 “那还用说？第一志愿，京大，计算机！后面空白！”景栖迟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哥们我就这一条路，走到黑！” 陈欢尔担忧地看他：“栖迟，要不还是填个保底的吧？万一……” “没有万一！小爷我就这么自信”

走到分别的路口，景栖迟和陈欢尔先一步离开。 只剩下宋丛和林曦。 两人默契地放缓了脚步。 “感觉怎么样？”宋丛忽然开口问，指的是高考。 “还好。应该……没问题。”林曦回答，语气里是共同的自信，顿了顿，她反问，“你呢？” “嗯。”他应了一声，随即补充，“最后那道物理题，你的解法很巧。” “比不上你的步骤精简。” 他们又开始习惯性地讨论起题目，仿佛这只是无数次放学路上交流的延续。但空气中流淌的，却是一种超越了题目本身的、松弛而温暖的氛围。

走到单元楼下，两人停下脚步。 “那么，”林曦抬起头，看着他，“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嗯。”宋丛低头看着她，夕阳的金光落在她清澈的眼眸里，亮得惊人。他的喉结微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好好休息。” “你也是。”林曦微笑。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单元门。林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转身上楼。

高考结束了。一段青春落幕了。 未来的画卷正在缓缓展开，而答案，都封存在那些尚未启封的录取通知书里。平静之下，是关于选择和离别的暗涌，正在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