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巅的寂静,是一种能吞噬一切声响的、厚重的白。风谣已逐渐习惯在这种寂静中,与指尖无形的冰寒之气搏斗。
新功课的难度远超以往。凝聚拳大且稳固的冰花,不仅需要更精妙的灵力掌控,还需海量的寒气支撑。往往她好不容易汇聚起一团可观的水汽,却因心神稍一分散,或灵力后续不继,便瞬间溃散,前功尽弃。
她盘坐在冰面上,小脸紧绷,全神贯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凝练的节奏。失败,重来;再失败,再重来。周而复始。
就在她又一次因灵力枯竭而失败,感到微微气馁时,一股异常温暖、带着清甜花香的风,毫无预兆地拂过了昆仑山巅凛冽的寒气,将这片区域的绝对冰冷撕开了一道柔软的口子。
“咦?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可爱?云止那块大冰块终于想开啦?”
一个带着笑意的、慵懒又悦耳的女声从侧后方传来,如同冰雪碰撞般清脆,却又裹着阳光般的暖意。
风谣吓了一跳,循声望去,灵力一岔,好不容易聚起的水汽“噗”地一声散开。她立刻警惕地站起身。
只见一位身着蓝白渐变衣裙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立在不远处一截冰凌之上,周身飘散着细碎的、闪着微光的雪屑,仿佛将一场小型风雪温柔地披在了身上。她衣衫穿得有些松散,襟口微斜,发间似有鹿角般的轮廓缠绕着红绳,眉心一点印记流转着温润光华,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藤编食盒,袅袅热气伴着诱人的甜香从中溢出。
风谣从未在昆仑见过这号人物,对方气息温暖而强大,与云止大人的冰冷威压截然不同,她心中警惕,迟疑地问道:“您……您是?”
那女子轻盈地从冰凌上跳下,凑到风谣面前,笑得眼睛弯弯:“我呀?我是住在那边雪霁峰的槐序。”她指了指远处一座笼罩在朦胧雪光中的山峰,“你呢?你就是那个让咱们云止仙君终于肯打开洞门的小家伙?”
原来她就是槐序神女!风谣连忙行礼:“弟子风谣,见过槐序大人!”她想起云止的规矩,姿态格外恭敬。
“哎呀,别这么拘礼嘛~叫我槐序就好,或者叫姐姐我也没意见哦?”槐序摆摆手,目光扫过风谣红肿开裂的手指和单薄的衣衫,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随即又被更浓的笑意掩盖,“来来来,姐姐刚出炉的雪莓酥,还热乎着,快尝尝,补补身子!”
她说着就打开食盒,一股混合着奶香、果香和某种特殊清冽气息的甜味瞬间弥漫开来,食盒里整齐码放着几块做得歪歪扭扭、却色泽诱人、点缀着鲜红雪莓果干的酥饼。
风谣看着那诱人的点心,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但立刻想起昨日云止立下的规矩——“日后若有他人前来,赠你食水,需先行告知于我。”她犹豫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听雪洞紧闭的洞口,没敢伸手。
“看她作甚?”槐序噗嗤一笑,自然明白过来,拿起一块酥饼就直接塞到风谣手里,“那个大冰块儿自己不吃不喝,还能拦着别人享受美味不成?放心吃,姐姐这点心,三界独一份,多少人想吃还吃不着呢!快尝尝,凉了口感就差啦!”
酥饼温热,透过油纸传来暖意,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风谣握着酥饼,仍是迟疑,对着洞口方向提高了一点声音,有些忐忑地道:“云止大人……槐序大人……赠了点心……”
洞内毫无回应,一片死寂。
槐序见状,笑得更加开怀,冲洞口方向扬声道:“云止~你吓唬小孩子做什么?我这点心又没下毒!”她转回头对风谣眨眨眼,“别管她,她默认了。快吃快吃!”
得到这句“默认”,风谣这才放下心来,小口咬了下去。口感酥松得掉渣,内馅是酸甜交织的雪莓果酱,一股温和的暖流伴随着奇异的灵力瞬间涌向四肢百骸,竟让她连日的疲惫和经脉中淤积的寒气都似乎被熨帖了不少。
“好吃吗?”槐序期待地问,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好、好吃!”风谣用力点头,这是她来到昆仑后,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那就好~”槐序笑得眉眼弯弯,满意极了。她又从食盒底层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塞给风谣:“喏,这个也拿着。我自己调的百花凝露,对润泽经脉、修复些小损伤有点用处。看你这手冻的,可怜见的。”
风谣握着温热的玉瓶,心里涌起一阵暖流,鼻子有些发酸:“……谢谢槐序姐姐。”这次她叫得顺口了许多。
“乖~”槐序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风谣的头发,动作温柔,“好啦,点心送到,我就不打扰你用功啦。不然洞里那位真要用眼神冻死我啦!”
她说着,拎起食盒,转身欲走,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风谣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小风谣,加油哦!能在那块大冰块手下撑下来,很有前途!以后要是馋点心了,或是她欺负你,就来雪霁峰找我~姐姐那儿好吃的多着呢!”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视线似乎穿透结界扫了出来。
槐序立刻缩了缩脖子,冲洞口做了个鬼脸,周身细雪欢快地旋转起来:“走啦走啦~云止你别瞪了,再瞪我也要说!略略略~”
笑声中,她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裹着细雪与花香,轻盈地掠向雪霁峰的方向,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原地捧着一块雪莓酥和一瓶凝露、还有些懵懂的风谣,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甜香。
洞府内,云止面无表情地执着一卷古籍,仿佛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只是在她身旁的石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小碟歪歪扭扭、却摆放整齐的雪莓酥。酥饼旁,还有一小壶新沏的、热气腾腾的仙茗。
她的目光落在书卷上,半晌,极轻地哼了一声。
“……多事。”
然而,当风谣收拾心情,重新开始尝试凝聚冰花时,却发现周遭的水汽似乎比往常更“听话”了一些,体内灵力运转也顺畅了些许,那股萦绕不散的极致严寒,也仿佛被方才那抹突如其来的甜暖冲淡了稍许。
她不知道这是雪莓酥残留的灵力作用,还是心情变好的缘故。
但她确实进步得快了些。
傍晚,当风谣结束修炼,对着洞口行礼告退时,发现洞口结界外,除了每日不变的灵谷饼和水囊,还多了一小盒药膏。药膏旁,放着早上槐序给她的那个玉瓶——里面的百花凝露已经被加满了。
风谣愣了一下,默默收起东西,对着洞口再次深深一揖。
“谢师尊……谢槐序姐姐。”
这一次,洞内连一声“嗯”都欠奉。
但风谣却觉得,这昆仑之巅的风,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