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阴影并未立刻散去。
风谣虽依言不再前往,但那瞬间的恶念冲击如同冰刺,深深扎入心底。修炼时,偶一分神,那冰冷黏腻的恐惧感便会悄然爬上脊背。她对寒气的掌控因此变得有些滞涩,几次凝聚冰刺都在最后关头因心神波动而功亏一篑。
洞内飘出的指点依旧冰冷简洁,却多了一句:“心魔自生,与外魔何干?斩不断,便带着它走。”
话虽刺耳,却像一把锉刀,磨掉了些风谣心中的惶然。是啊,恐惧本身或许比那魔物更碍事。她开始尝试不再刻意驱散那丝阴影,而是将其视为一种警示,一种必须跨越的障碍。再次修炼时,她主动将一丝灵识沉入经脉深处,去触碰那因惊吓而蛰伏的火灵力。
以往,她视这火灵力为需要隐藏的隐患,是冰修路上的绊脚石。此刻,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她小心翼翼地引导起一丝微弱的火苗,循着另一种陌生的路线运转。
奇妙的是,这缕微弱的热流并未与周遭寒气激烈冲突,反而像在极致严寒中点燃的一盏小灯,带来一种奇异的稳定感,驱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冰火灵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弱平衡,在她体内缓缓共存。
她尝试着将这丝微火融入“寒锋诀”的运转。
嗤——
一枚冰刺在她指尖凝聚,速度似乎慢了些,通体却愈发晶莹剔透,核心处竟隐隐有一点微不可查的炽白光点,如同冰封的火种。冰刺激射而出,打入岩壁,并未立刻炸开,而是悄然没入,下一刻,刺入点周围半尺范围,竟瞬间覆盖上一层异常坚硬的冰壳,随即又传出细微的“咔嚓”声,仿佛内部结构被某种力量悄然震裂。
效果截然不同!
风谣怔怔看着那诡异的破坏痕迹。这不是纯粹的冰冻,也非纯粹的灼烧,而是一种……冰冷的崩解?
洞府内,云止的神识轻轻掠过那处岩壁,微微一顿。
冰火相激,竟生异变?
她并未出声指点,只是将那点异状记下。这孩子的路,似乎开始偏离纯粹的冰道了。福兮祸兮?
与此同时,星灼与铃见正艰难地跋涉在昆仑山麓的雪线之上。
越靠近主峰,天气愈发酷寒,灵气却奇异般地浓郁起来,只是这灵气中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苍茫与死寂。
星灼腿上的金环依旧黯淡,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呼出的白气很快凝结成冰霜挂在他的睫毛上。铃见的状况更糟,频繁动用虚识之眼和毒粉对抗沿途魔物,让她经脉中的毒素扩散加速,脸色灰败得吓人,几乎全靠星灼半扶半拖着前行。
“咳……放下我……你自己走……”铃见声音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
“放屁!”星灼骂了一句,手臂却箍得更紧,“星爷我像是会丢下队友的人吗?再说了,没你这‘眼睛’,我早喂魔物了!”
他颈间的罗盘依旧执着地指向主峰方向,盘面灵光虽不如之前狂暴,却稳定了许多,仿佛归家的游子越来越近,反而沉静下来。
只是这沉静之下,似乎也引来了更多的“关注”。
他们能感觉到,四周的风雪中,窥视的目光越来越多。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攻击性,而是某种冰冷的、审视的、仿佛评估着猎物品相般的注视。有几次,他们甚至瞥见雪雾中闪过一些模糊庞大的轮廓,似兽非兽,似人非人,气息与山下魔物截然不同,更古老,也更……疲惫。
它们并未攻击,只是沉默地目送这两个不速之客,一步步走向雪山深处。
“这地方……真他娘的邪门……”星灼喘着粗气,警惕地环视四周白茫茫的山峦,“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铃见艰难地抬了抬眼皮,虚识之眼勉强扫过,低声道:“不像活物……也非纯粹的魔……像是……残念……守山的残念……”
残念?守山?
星灼打了个寒颤,不再多问,只是咬牙拖着铃见继续向上攀爬。
听雪洞内。
云止缓缓睁开眼。
她的神识感知到了那两只正在艰难攀登的小妖。一个狐火黯淡,一个毒侵肺腑,皆已是强弩之末。更让她在意的是,他们身上沾染的那丝精纯魔气(来自守墓人)以及……那枚持续散发着微弱共鸣波动的罗盘。
又是昭明的遗物?
她目光微转,落在一旁冰案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新凝的冰镜,镜中清晰映出山麓雪线上那两个相互搀扶、踉跄前行的身影。
她的指尖在冰凉的棋子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良久,她对着洞外淡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雪,落入刚结束修炼、正准备离开的风谣耳中。
“去山门处一趟。”
风谣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师尊?”
“有两只小妖快要死在山路上了。”云止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拖回来,别脏了地方。”
风谣愣住了。师尊……竟会主动让她去救人?
“是……弟子遵命。”她压下疑惑,立刻转身,循着依稀记忆中的山门方向快步走去。心中却不禁疑惑:师尊如何知道山门外来了小妖?又为何突然发了善心?
洞内,云止的目光重新落回冰镜上,看着那个狐族少年颈间散发着熟悉波动的罗盘,冰蓝色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光芒。
昭明师尊,您留下的东西,和引来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